“听说我们送进去的人,全没了?”
华闽之蹙眉,“建章宫四面漏风,宫人常年懒惰怠慢,据说火烧起来的时候还在落锁午睡,除了几个年纪小的在干活,跑了出来,其他全死了。不只我们的人,只怕整个建章宫也没活下来几个。”
尉籍道,“有趣的是,听说郎中令还强行带走了一个建章宫女。”
“有所耳闻。”华闽之划过笑意,只这笑意参不透彻,“这女子我倒也认识…是个奇人,短短一月就能近身伺候,虽不了解她,但我很了解清沉,能被他看上,自有不俗的地方。”
“郎中令既然将她收押,这火恐怕与她相关?”
“应该不是,即使她城府颇深,也不像是她的手笔,得不到利益的事,宫里的女人永远不会做。肃月潭为人睚眦必报,我受封那夜的刺客惊扰,他还一直记在心里,捉拿宫女?恐怕只是一个由头罢了。”
尉籍眸中精光掠过,“既如此,那这火有无可能和三殿下有关?”
黑沉沉灰烬被风吹拂起,华闽之嫌弃地掩住口鼻,眸底洇染暗沉之色,权衡道:“出事时他身边两人都不在,听闻为了救他,他那得了嗜血剑真传的小侍卫还受了不轻的伤。关键,如果这把火真是他所放,他能有何好处?这些年虽似禁锢,可他自己也明白,只要出了这建章宫,想要他性命的人会更多。”
“当年太子在大泽英勇大捷后,入宫的沂、萧两地奴隶不在少数。“尉籍迎着风,神色凌厉诡谲,“这把火无论是谁所放,只怕都是想将华沐摁死在内宫呐。”
“尉卿…”
尉籍认真注视着这位温雅太子,他俊美却残酷,华闽之寒意藏于眼底。
他说,“苟活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父王身体日渐衰败,我无需再向和任何人证明什么了,清沉他必须死了,但决不能死在我手里,你明白么?”
这番话没让尉籍触动半分,他更像位嗜血的刽子手,狞笑着舔唇露齿。
“宫外瘟疫已瞒不住,我们再添把火了,死也要让这位曾经高贵的公子死得其所。”
章华台。
高殿上,慵懒倚靠王座的中年男人,一袭睡袍,却完整顶戴着玄黑珠帘王冠,螺纹典绣绒狐大衣披得随意,鬓边几缕白发被竖于脑后。
身侧几个貌美宫娥还在为他轻摇玉扇,侍奉果酒,华王日渐丰腴的皮肤松弛憔悴,整个人看起来似乎精力耗尽、气血两虚,只是依稀能从他五官看出,年轻时也曾是张俊脸。
肃月潭将今日建章宫被大火摧毁到后续调查之事,事无巨细,全部禀报。
华王眉眼低低,手还摩挲着腰间环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肃月潭是知晓自己这位君王的,猜疑甚重,性情恶劣,任何事物心中一旦有了主意,旁人做再多建议,也不过是笑看跳梁小丑轮番登台唱戏而已。
此刻的华王有片刻凝滞,他喃喃:“全部烧光了么。”
肃月潭回禀,“除去外围石墙框架,内宫全部烧毁。”
不知想起什么,华王看向阶下人,眸中暗光闪烁,“月潭阿,听闻你们在建章宫聊了许久,一番接触下来,不知道你对孤这位三殿下怎么看?”
肃月潭抱拳作揖,“天潢贵胄,不是末将该多嘴的事。”
“欸。”华王拂拂衣袖,手撑软垫上托住下巴,一脸趣味盎然看着他,“王权特许,这是孤给你的特权。”
“你们都是年少成名的少年英才,虽成名时代不同,一个在战场一个在朝堂,但风流人物向来惜风流,彼此相遇,应该相见恨晚才对。”
“那时末将年纪尚小,许多事迹经过诸国人们口耳相传,每个人想象都不尽相同。”肃月潭眉间聚拢,“不过,依今日所见,三殿下确实和末将想象中的人不太相同,有些,过于陌生?”
感受到他的抵触不喜,华王轻笑出声,“孤听说了,你和他在殿前闹得是不太愉快。”
肃月潭当即单膝跪地,“是末将办事不周,三殿下曲高和寡,末将文化低是个俗人,才多有冒犯。”可他本人并未多紧张。
“跪下做什么?”
华王坐起身,双掌俯膝,“孤又没打算治你的罪,起来起来。”
他又问:“月潭,此刻若会死去,你会为自己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肃月潭思索片刻,抬起头认真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华王感叹,“是啊,你是将军,满腔的热血自然该全部倾撒战场。”
“但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沧海能化成桑田,十年禁锢圈地为牢,能磨平治世能臣的胸怀沟壑,自然也能磨平少年将军的意志棱角。不是你的错觉,孤的公子确实变了。”
君王的话阴阳不定,但这氛围让肃月潭感到很不舒服。
他也很讨厌这话题,华王与两位殿下都不亲近,他护卫御前,华王反能与他说些亲近话,但肃月潭向来有自己衡量,将情绪掩于眼底,他提醒道:“王上,三殿下还候在殿外。”
仿佛从懒怠状态下半醒了,华王神情复杂,但绝不是愉悦的样子,他丢开揉搓玉佩的手,摆手道:“烧毁便烧毁了吧,住处就由步红英去安排,让他不用进来拜见了。”
“现在,孤还不想见到他。”
“是。”
步红英是章华台总领太监,从小服侍华王长大,胖嘟嘟的一脸和气,鹤发童颜反看起来比华王更有精气神。
见状,肃月潭也正准备告退,华王却唤住他,“月潭,听说你们是因为掖庭的一个宫女,才起了争执?”
肃月潭心下漏了一拍,抱拳告罪,“望陛下恕罪。”
“她样貌如何,漂亮么?”
华王一把抓住在旁侍奉酒水的人带入怀中,貌美宫女娇呼一声,就被他捏住下巴,问:“比之她呢,如何?”
一瞬间,肃月潭有些记不清青灵越的容貌细节,刻入记忆深处的,反而是她身上那股灼人的幽香,他大胆瞥了眼王上怀中女子,娇笑嗔怒美则美矣,心里反而觉得粗糙抗拒。
他愣愣道:“…记不清了。”
这呆状,惹得华王放声大笑。
“你从小生活在边疆苦寒之地,很少见过女人,入宫后也不见和哪个女人亲近,孤还以为你这次开窍了。”
肃月潭低下头,“末将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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