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完后,段灼便抽身走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背影,远远离去,总觉得他说这话之时还有些委屈。
我从地上捡起那本厚重又晦涩的书,这书既无破损,亦无灰尘,像是保管得很好。
若是我,谁让我背这个,背完以后,我定会将这书撕个粉碎才是。
他居然还留着。
居然还让我背。
不得不说,若干年前就是我爹娘惩罚我都不会这般幼稚。
不过回想起来,我比他更幼稚些,毕竟是我先开的头。
段灼走后,还让魔侍端了一盏小灯放在这漆黑的房间里,不过这灯聊胜于无。
且再说,我本就身体羸弱,要死不活了,如何能看进去这书?
第一日,我打算翻开看看,谁知没看两页,其中繁杂又枯燥的内容将我哄得倒头就睡。
我没招了。
不是我不背,而是我打开便睡着了,如何去背?
当初段灼究竟是如何能够这些东西都背下来的?
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的行径过分,如今回旋镖扎在我身上,我深觉,当初自己真是过分啊!
*
晚些,我听见屋外的魔侍们在说,段灼将璃雪送回去了,他们议论纷纷,又猜测这其中是有我的缘由。
其实我感觉与我无关,只不过是段灼并不喜欢璃雪。
且在我看来,让璃雪回去也好,至少她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从这门缝中窥得些亮光,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我最先看见的是段灼穿着的那双坠着银饰的鞋履。
我心中竟开始胡乱想,比如,这样好的鞋,段灼从前在碧水瑶台从未穿过。
段灼垂眸看着我,他的眼中冒着些鬼森森的气息,像是在黑暗中浮动的兽类。
他用极冷的语气问我:“师尊,可背下来了?”
我依旧直言:“并未。”
我看着段灼,想起段灼说恨我。
我又想起,那年昆仑山巅雪纷纷,刺骨的冷风吹拂在我与他之间,段灼看着我的眼眸中隐隐有些爱意。
他与我说,永远不会伤害我。
我却不信。
那时候我心中想,若是他对着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起誓,或许我会相信。
可他并未起誓,我也并未相信。
回忆至此,我看着段灼的脸,骤然笑了出来。
段灼问我:“师尊笑什么?”
或许他是觉得我这般没来由的笑有些太疯癫了。
我说:“你从前曾说过,永远不会伤害我。”
他既然问我,那我便答。
段灼的神色逐渐暗淡,他的声音微沉道:“在师尊心中,我是小人,我是妖族,冥顽不灵,不堪教化,我这样的小妖,就算是不守承诺,于师尊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在师尊心中,亦是我能够做出来的事。”
段灼从前是喜欢我的。
纵然我心中反驳千次万次,也改变不了他真的喜欢过我这件事。
而今我与他之间的局面都是当初我做的那些想要反抗命运的事造成的。
我与段灼之间,注定会有这么一个结果。
我道:“我有我的难处。”
段灼问我:“师尊有何难处?”
段灼长大了许多,可看我的神色仍然如一条狗一般,这样的眼神叫我回想起,从前段灼想要我为他撑腰而流露出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我想,我与他的时间都走到这里了。
我的死已成定局,有些东西还不如不告诉他。
我咽下一口即将溢出来的鲜血,那炽热之感在我的喉中钻孔,像是要将我粉碎,我咬着牙,将自己口中咬出些鲜血来,不过没叫段灼看出来。
疼啊。
我道:“如今……我却并无与你说的义务。”
段灼的脸上显现出些愠色来,他有些恼怒我的回答,可即便如此,他却没有能够让我开口的办法。
“我与师尊不必再多说这些。”
段灼微微抬起下颚,在我面前显现出一副冷峻的模样。
段灼道:“既未曾背下来,那师尊便要受我的惩罚。”
其实我心中有些慌乱的,我生怕他真的对他们做出些什么。
谢竹瑛与小宝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云恒的修为甚至不如我,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碰上段灼,都只有死路一条。
我与段灼说:“我知晓我做了些错事,你大可惩罚我,不要伤及无辜之人。”
不过因为我这话,段灼似更生气了。
他眼中那灼热的火焰熄灭,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森冷的怒意,想要将我,或者将那些与我有关的人都生吞活剥了。
段灼道:“师尊还是这样在意他人。”
“却……从不在意我如何。”
我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但我觉得自从我开始做预知梦,心中最在意的人就是段灼。
我生怕我一个不注意,就被他杀了。
我只与他说:“你待我如何我都无所谓,只是不要伤害他们。”
我想多不过我再吃上段灼几剑,反正如今的我死不了也活不成。
段灼却没有这样做。
周遭寂静,我感受不到任何一个魔侍的气息,像是他们都消失了,白日里我分明还能感受到屋外杂乱的妖气。
我后知后觉明白,是段灼将此处用结界笼罩起来了。
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合,被风吹得叮呤咣啷乱撞。
段灼将我逼入黑暗又闭塞的角落中,我后背贴着墙,看着他的身影逐渐将我笼罩,段灼半跪,扣住我的肩,欺身吻了上来。
他的吻犹如蛇蝎般缠绕着我,叫我窒息,舌尖狠狠顶着我的上颚,口中分泌出涎水,无法闭合。
他的手在我身上缓缓攀附着,落在我的肩上、腰间,掐着我腰上的软肉,叫我浑身一颤。
我的舌尖有些麻了,段灼显然觉得这样并不够的。
在梦境中时,段灼的吻叫我觉得我与他缠绵得像夫妻一般。
而现在截然不同,我能感受到他想让我痛苦,舌尖已经不知被咬了多少次,有些疼,我的腰被他掐的泛红、疼痛,浑身痉挛。
我的眼中有滚滚而出的泪水,有些是疼痛,有些是欢-愉。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段灼才将我松开,我脱力倒在他怀中。
段灼将我抱在怀中,我靠在他肩上,依稀见得屋外清冷的月色。
夜晚的仙界,亦有明媚干净的天空,能看得清楚月的轮廓,云缓缓漂浮的走向。
凡人都以为,仙界是这世上最干净的地方。
仙界远在人魔两界之上,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自然看什么都更清楚些。
而魔域不同,处处行走的都是妖魔,黑夜只能得见那一点点被瘴气遮盖得更冷冽的月色,其余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片天空之下,如何会不生出性情扭曲的妖魔。
我的脸颊湿润,我听见段灼在我身侧重复着。
“我恨师尊,我恨师尊……”
段灼将那些他恨的人都杀了。
由此这世上仅有我一个人,是他唯一恨的。
我靠在他的肩上,杀伐决断的魔尊,如今在我身侧淌着泪,那泪落在我身上,落在我心中,像在诉说着过往的恨,过往的悲。
段灼在我身边低声啜泣。
我知晓,他对我有着近乎于复杂的情绪。
又爱又恨。
恨我对他坏,爱我从前曾对他好过。
段灼哭完了,与我娓娓道,这些年他在魔域中的日子,与我说起魔尊,说起他的母亲凌月。
“我儿时曾在外流浪过一段日,那时狼妖一族族群才初覆灭,我父亲死在魔尊手中,母亲被魔尊夺去魔宫中,那时候我还小,怕给母亲添麻烦,便跑了出来。”
段灼微微停顿后道:“后来我才知晓,魔尊原本是容不下我的,他爱我母亲,要我与我父亲一同去死,可我母亲为了给我求一条活路,跪于殿外求了魔尊一天一夜,才求得他松口同意。”
我从段灼的神色中看到了些懊悔。
“魔尊同意了,可那时我早已偷跑出去,魔尊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派人到处去找我,可在找到我之后,却并未与我母亲说,而是将我传唤在大殿上,叫我……看着他与另一个女子痴缠,而后那女子不知与他说了些什么,喂了我吃了一颗药,他将我关在一处漆黑的屋子里,让人打了我一顿,至此,我便得了不记事的病。”
“如今想来,那药是想要了我的命,她嫉妒我母亲得魔尊的宠爱。”
他的话音微微停顿,他的神色化成了更浓郁的恨,又道:“我恨她,恨魔尊,恨魔宫中的所有人。”
“我母亲的死,也是因为他们。”
“她知晓了我是如何得了这个病以后,我记得那日,她在殿中枯坐了一夜。第二日,终于狠下心来求魔尊将我送到仙界,她决心要将那些人都杀了。”
“我记得那日她目送我离开,落了泪。那时候我读不懂她的眼泪,如今才知晓……”
段灼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继续说着。
“那一面是永别。”
“后来我回到魔域,魔尊见到我,还与我说了些侮辱我母亲的话,于是……”
“我杀了他。”
“其实没人敢说起,那日他的血溅了多高,他坐在大殿的宝座上,缓缓往下滑,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不可置信,他不信我能将他杀了。”
段灼的声音压低了,他那双黝黑的眼眸与这他身后的黑暗一同凝视着我:“我落剑在他身上,一剑又一剑,他身上、地上、我的脸上亦全是血,他死的凄惨,我心中有着重获新生的感觉,多想叫我娘一同看看这样的场景。”
“我娘会笑吗?会高兴吗?”
段灼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没人敢劝我,台下的人都知晓,我能杀得了他,亦能屠整个魔域,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朝我跪下,唤我一声‘魔尊’。”
他的神色浑噩,抬头看着我问道:“师尊你说,我赢了吗?”
究竟什么算赢,我不知道。
我说:“我不知究竟如何对你来说才算赢了,不过你娘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想来她会难过。”
当我说出这样的话之时,连我自己都愣住了。
这话像是从哪里听过差不多的。
后来我才想起来,当初西王母劝我不要去为我爹娘报仇,被仇恨蒙蔽双眼之时,也曾说过这样的话。
我与段灼,都在为了别人而活着。
他想给自己的母亲报仇,而我想给我爹娘报仇。
段灼看着我,神色麻木:“无论我娘会不会难过,我早就成了如今的模样。”
他又说:“我在仙界之时,人人都说师尊极度厌恶这世上的魔,他们都说,师尊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死在魔尊手中。”
我愣住了,我不明白为何段灼会突然提起我爹与我娘。
段灼又问我:“师尊也这般认为的吧?”
我问:“你知道别的?”
我也曾对这个产生怀疑,所有人都与我说,我爹娘是魔尊杀死的,可所有人都不想让我去找魔尊报仇。
段灼又道:“我那日亲口问过他,师尊猜,他是如何说的?”
还不等我开口,段灼继续道:“他说,师尊的爹娘并非他所杀,他只是与他们二人打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那时候的人间宛若人间炼狱,处处都是烈火,处处都是被烧得漆黑的人。”
“所谓生灵涂炭,亦不过如此。”
“师尊的父亲与母亲究竟在何处,该去问问仙界那帮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总是阻止我去找魔尊报仇,想来并非是魔尊杀了他们。
甚至他们可能根本没死。
百年来,我一直都想杀了魔尊,且一直都在为了杀他而刻苦修炼。
可如今往前看的百年,我所做的一切事都是没有意义的。
“我……”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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