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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巧饰伪(三十三)

今阳地处洛源府,是许家老太爷的食邑地,离上京城没几程子路,但平日轻骑快马还好,拉拉杂杂一整条婚礼仪仗紧赶慢赶,就要好几个时辰起步了。

婚轿是新娘一人专属,没有明湘在一旁监督提醒,云湄不敢轻易小憩,硬生生捱了大半日。外头的吹打渐次停息下来,云湄也不敢掀帘子乱瞧,姜姑姑跟明湘俱都敲打过,她顶着这个名头,在闺中还好,一出了阁,可万莫给宋府丢人。

轿子里头布置得再妥帖,那也是大半日的坐程,云湄有些腰疼,头上的花冠压得脖子发酸,好在外面终于传来礼官的唱念声,云湄持扇等人褰帘,透过扇面的经纬,依约看见一只骨节颀长的手挑起了轿帘,映衬着大红的软绸,分明若修竹。

紧接着,一条长杆将牵巾递至跟前,云湄探手抓住一端的红球,被人扶着下了轿。

今阳许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更别谈今日许氏麒麟子大婚,观礼之人甚多,可称高朋满座、胜友如云,是以,云湄一下了轿,便是步入了另一个维度的喧哗热闹。

各种喜话一股脑塞进耳朵里,云湄心中波澜不起,没有一星半点成亲的欣悦感,惟有些微的忐忑与处处小心的矜持,这是西贝货的操守。

入青庐拜过高堂,云湄被牵进了新房,这儿的人比之适才有资格进入青庐观礼者更少,看起来今阳这边似乎没有闹婚的习俗,新房里头惟有新郎新娘两人的心腹、撒帐的喜婆和铺床的十全妇人,那些妯娌兄弟等尽皆没能入内。

云湄舒了口气,依着礼节却扇露面,各色精致的钱饼与彩果好似散花般投掷下来,她端坐在繁华汪洋里,抬眸与牵巾另一头的、别人家的新郎对上视线。

——自然是极俊的,先前团扇遮面时便可以料想,这样的鲜焕的红色映衬着如玉容颜,脸上带笑,在迭起的撒帐词中与她说:“龄……娘子稍安,我去招待客人。”

云湄暗自观察他神情中有无异色,幸好似乎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得久了,许问涯反而有意同她错开视线,举步出去了,像是赧然而致。

同他目光交汇过后,人又在喜庆无比的环境中浸泡着,冰人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早生贵子等祝唱词,昨夜姜姑姑倾情所传授在脑海中一一闪回,云湄脸上泛起紧张的热意来,终究做不到心如止水。

她本身便很看重头脸的无俦与否,若是许问涯生得灰容土貌也罢,普通的平头正脸也比不上表兄,偏偏他能同乔子惟媲美,说纤毫不意动,肯定是假的。

好在“别人的夫君”这般沉重的头衔,恍若天堑般横亘在眼前,冰冷地阻隔了所有发散的绮思。

婚房中只留下了云湄的三个陪嫁,唯一不知内情的承榴很是新鲜地四下里看看,又从案几上撒帐用的喜盘中摸了把残留的花生,“姑娘饿了吧?”

“是太太。”明湘蹙眉,监督她改口。藻鉴公子的妻,成婚便领受诰命,可尊称一声太太。明湘说罢,复又道,“先别进东西。”

姜姑姑也点点头。

承榴懵然说:“为什么呀?”

云湄淡笑,自然是有人不好相与了,还没瞅过人家的伎俩,怎好先行妄动,叫人拿了把柄,头一遭就矮了人家一头。

果不其然,不一会子,有人没叩门便自行进来了,走到挂落下的帘子后才纳了个敷衍的福,不等主子垂问,便自顾自地开腔介绍道:“我老婆子是大夫人房里的陪嫁,七太太可以唤我一声尤嬷嬷。大夫人挂心新妇,特遣我来问候一二。成婚这日为保体面,水米进得少,七太太现下要用些东西么?”

她身后还带了两个貌美的丫鬟,机灵地戳在那儿,并不安顺地垂头,眼珠子反而滴溜乱看,大胆的举止倒不像位卑的奴婢出身。

明湘蹙了蹙眉,看她们的做派,心觉便是放在商贾人家也没这般低劣的规矩,要么就是极其有恃无恐。

云湄不动如山,柔声说:“尤嬷嬷到跟前来罢,您是大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这般隔着帘子说话,倒显得我慢待了。”

尤嬷嬷见她不叱责自己不请自来、自顾自走到挂落下,反而还软着声气儿邀她进去,心道果不其然是个好拿捏的主儿,软了乎的性子,跟大太太打探出来的宋家二小姐别无二致。

尤嬷嬷暗笑,褰帘进去,还不忘将两个貌美丫鬟一同带进来了。

进去一站定,抬眼便瞧见那新妇正在手剥花生,尤嬷嬷一看便变了脸色,当即跟拿住什么似的发起难来:“七太太再是饿得眼绿,也万不能吃这喜物呀,有什么派遣,吩咐咱几个便是了!”

话里话外,一副暗讽她嘴馋捱不了这点子饿、且很是不懂规矩的样子,急得挨着盘子自己剥,奴婢都不用了,可不是饿得眼绿吗。

云湄听了,果然手里一颤,花生当啷砸回了喜盘里,嗓音怯懦地道:“原来这是不对的……倒是我自作主张,惹得嬷嬷看笑话了。”

尤嬷嬷见她面团似的软和好拿捏,心下洋洋一喜,已然想象到回柳氏身边邀功的美妙场面,胸膛一挺,将要乘胜追击地说教起来,嘴巴将将张开一条缝儿,却意外听那七太太竟还有后话:“我只是惦记着大人爱吃花生羹,这里又恰好有没用完的撒帐物,这才亲手剥了。大人身为新郎,在婚宴上应付宾客,主要是干杯斗酒,一定吃得不爽,我便寻思,亲手做一碗花生羹并醒酒汤给他备着。”

这花生羹,还是在驿馆避雨的那段日子,云湄观察出来的。许问涯与杨先师见天地酗酒,镇日酒都喝饱了,自是饮食混乱,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他就会命全昶同厨上叫一碗花生羹。

云湄娇怯地说罢,复又很是怜惜食物一般地、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我瞧嬷嬷脸上失色,敢问这些喜物,就是没用上,也得扔掉么?”

当下时风来看,娶进门的妇人勤俭持家是美德一桩,更别说一进门便处处想着克俭节约,一碗花生羹都捡现成的原料来用,还是惦记新婚丈夫而全程不假他人手,又是美德又是恩爱,她做出这副完美无缺的样子,谁又能指责半句?

见那尤嬷嬷一时无言以对,愕着一双瘪嘴儿呆怔立在那儿的样子,云湄唇角暗暗漾开一丝讽笑。

她又不是真正打温室里养出来的、不见腌臜的那位宋三小姐,她是从肮脏淤泥里一路爬上来的云湄,虽然年纪小,但见识可不少,这些伎俩在她眼前还不够看的,都是玩剩下的渣滓,道行浅得令人发笑。

深宅里打起擂来,讲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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