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日头毒得骇人,连带着泥土地都蒸出一层浮动的热浪。
蝉鸣声嘶力竭,粘稠地荡在空气里,连风都是烫的,掠过皮肤时,一层闷热裹在了上面。
谢临沅一袭月白纱袍,腰间束着淡青丝绦,衣料轻薄,隐约透出几分肌理。
他手中执着一把素纱团扇,扇面上绣着几枝瘦竹,摇动时带起微弱的风,但这风向着的却不是谢临沅自己,而是他身侧穿着一身杏黄短衫的谢玉阑。
谢玉阑第二次出宫,却比第一次局促了很多。因为今日闹市中人多,天气炎热,谢玉阑也不敢随便走。
更何况在出宫前皇兄和自己说了,不要走远,如果皇兄找不到玉阑会担心的。
当时的谢玉阑闻言,便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认真对着谢临沅保证道:“玉、玉阑不、不会的!”
此时此刻,谢玉阑手指抓着谢临沅的袖角,好奇地打量着在上次出宫时没有发现的小摊。
但谢玉阑注意力依旧放在谢临沅昨日提及的糖饼上,他扯扯谢临沅的衣裳:“兄、兄长,糖、糖饼。”
他在提醒谢临沅不要忘了比杏脯和糖兔还好吃的糖饼。
谢临沅将手伸出,抓住谢玉阑冰凉的手,往周围打量了一圈,偏低着头对谢玉阑说道:“卖糖饼的大娘还未来,今日皇兄带着玉阑玩到夜深如何?”
玩到夜深。
谢玉阑眨眨眼,思考了片刻说道:“不、不会被、被抓吗?”
谢临沅俯身,指腹在谢玉阑白嫩的脸颊上滑了几下,说道:“兄长同父亲说了,父亲允了。”
“要!”谢玉阑见皇兄这么说,也不再有顾虑了。
谢临沅失笑,把谢玉阑的手紧紧包在自己的掌心,问道:“玉阑现在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接上的是小贩悠长的吆喝声。
“卖冰酪咯——又甜又凉的冰酪咯!”
谢玉阑本就有几分热意,听见小贩口中又甜又凉的形容,立刻起了兴趣。
“冰、冰酪!”谢玉阑抬起头,对谢临沅说道。
谢临沅垂眸,见他仰着脸,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笑着从袖中取出锦帕,轻轻按在小皇弟汗湿的额头上。
“好,兄长给玉阑买。”
说罢,谢临沅便拉着谢玉阑往巷口槐树下卖冰酪的摊贩走去。
那摊贩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瞧谢临沅和谢玉阑的穿着便知晓两人不是普通人,于是连忙热情招呼道:“公子要来碗冰酪吗?”
谢临沅从荷包中拿出碎银,递到小贩支着的摊子上,“来一碗。”
巷口的老槐树投下一片吝啬的阴翳,树影被热浪蒸得模糊,像融化的墨迹。借着小贩做冰酪的时间,谢临沅牵着谢玉阑站进去,却仍避不开四面八方涌来的闷热。
没多久,小贩就将冰酪做好了,他递到谢临沅手中,笑着嘱咐道:“公子得快点吃,不然就化了。”
谢临沅接过,颔首回道:“多谢。”
那冰酪盛在青瓷小碗里,莹白如雪,面上浇了一勺琥珀色的桂花蜜,蜜汁沿着乳酪的弧度缓缓滑落,在碗底积成一小汪甜浆。
冰气氤氲,碗壁沁出一层细密的水珠,指尖一碰,凉意便顺着肌肤爬上来,连夏日的燥热都褪了三分。
谢临沅弯腰,将冰酪递到谢玉阑跟前。
谢玉阑凑近去看,鼻尖几乎要碰到冰酪的冷雾。
乳酪微微颤动,像一方冻住的牛乳,又似玉匠雕琢的酥山。
察觉衣角被谢玉阑扯了一下,谢临沅柔声问道:“怎么了?”
“兄、兄长先、先吃。”谢玉阑垫着脚,拍去一片落在谢临沅发间的落叶。
“兄长不饿。”谢临沅道。
谢玉阑皱着小脸,摇摇头,用手掌抹去谢临沅额头冒出的细汗:“兄、兄长热。”
谢临沅这才知晓谢玉阑是什么意思。
心软软陷进去了一片,他抿唇轻轻在边缘抿了一小口,桂花蜜裹着碎冰碴,入口时先是沁骨的凉,继而舌尖漫开稠厚的甜,还带着一点花酿的微苦,恰能解了牛乳的腻。
谢临沅随口用木勺轻轻一挖,便露出内里更细腻的冰絮,他递到谢玉阑唇边,开口道:“玉阑吃吧。”
谢玉阑低头含住,被冻得“嘶”了一声,睫毛上却挂了笑,在闹市中并不清晰,谢临沅却听得很清楚。
“兄、兄长,又甜又、又凉。”他学着小贩的说法对谢临沅说道。
冰酪化得快,一滴乳浆沾在他唇角,谢临沅用帕子去擦,孩童的唇瓣还带着冰酪的凉意,像碰了一瓣沾露的梨花。
“嗯,又甜又凉。”
谢玉阑却在此时左瞧西瞧,不知看到了什么,拉住谢临沅的指尖,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开口:“兄、兄长,去、去那边坐、坐。”
谢临沅顺着谢玉阑的视线望去,就见远处有一块乘凉的绿荫,下面有好几处石枰。
两人过去时刚好还有两个贴在一起的,谢玉阑拍了拍其中一个,示意谢临沅坐上去。
待谢临沅坐上去以后,他才坐了上去,随后偏着头靠在谢临沅的手臂上,晃着自己的双腿。
谢临沅则是又挖了一勺冰酪递到谢玉阑唇边,谢玉阑张着唇乖乖吃下,又突然蹙紧眉头。
正挖着冰酪的谢临沅并未察觉,而是再次递过去一勺,却没感觉到木勺被含住的力道。
他偏头望去,便看见自家皇弟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格外郑重地说道:“玉、玉阑吃、吃了两、两口,兄、兄长吃了一、一口,该兄长了。”
“兄长不吃了,玉阑吃。”谢临沅又往谢玉阑唇边递了递,冰凉的冰酪几乎贴上了谢玉阑的唇瓣,一丝甜意渗进他的口中。
谢玉阑咽了咽口水,却依旧坚持自己一口皇兄一口的原则,偏着小脑袋不去看乳白的冰酪。
“玉阑吃,兄长如果想吃会买的。”谢临沅劝道。
他不需要一个和他处处讲求公平的皇弟,而是愿意成为谢玉阑可以肆意撒娇甚至撒泼的亲近之人。
他不缺前者。
“真、真的?”谢玉阑又把脑袋伸了回来,问道。
谢临沅失笑,头一次恨自己只有两只手,现在没有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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