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水伤先把手中铁箭扔下,才转头去看丘执玉。
她想她或许真的该去治一治脑子了——她一看到强于她的人,立刻便担忧日后若是与之为敌了该如何应对,又立刻联想到自己生死皆在她人掌控之中的惨状,更立刻地就想要把那有能力杀她的人先给杀了。
她甚至要平静片刻,才能意识到倘若世上真有修仙一说,而叶边舟又真的身怀法术。那她动手的话,她只不过从可能会死变成立即就死而已。
“是要我放过赵得真的意思么?”傅水伤闭了闭眼,专心地盯着那张纸,“那她不应当把这纸团塞给陛下么?”
说罢她又摇头,“这人都这么厉害了,恐怕她直接把陛下杀了也是轻而易举。”
她想若是那人所做的事并不是往她衣服里塞纸团,而是直接抹她脖子,她应当也同样无力反抗。
而塞纸团这事却比抹脖子还要诡异。这行为实在是太过幼稚,简直就像几岁幼童之间的恶作剧。这字也写的比初学者还不如,她都不知道丘执玉是怎么能认出来的。
“只杀陛下并没有什么用。”丘执玉道,“若陛下身亡,池大人便会让凌王立刻继位,由她在背后掌管,与陛下在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所以朱向明朝危鸣晨射的那一箭歪了一些,而池之澈会在长宁街上救赵得真。
她们并不会只依靠一个首领。将首领暗杀了,反而会多出许多无法预料的变数。当年先皇也以为杀了灵晖郡王便可高枕无忧,可结局也不过是朱向明接管镇国军,与危鸣晨一同打了回来。
“那她就不能先杀陛下、再杀凌王与池之澈,最后把龙泉殿上的大臣、殿外的羽林军、明镜府的府兵、雁翎府的第三营……通通都给杀了么?”傅水伤又问,“她都有法术了,难道很难么?”
丘执玉:“……”
她没当过修道者,也并不了解修士究竟比凡人强大多少,能否以一人之力对上数千乃至数万人的军队。但她想修士也还是人,不至于人性丧失到傅水伤这般程度,不管三七二十一通通杀光。
叶边舟却回答了:“的确不难,她当然可以。不过她也并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叶边舟也当然可以先杀赵得真、再杀朱向明,随后将京都卫军全灭。她甚至能在五日之内御剑到红溪谷去,将镇国军的大本营化为飞灰。如此危鸣晨自然再无忧虑。
但对她来说,这就好似一个万贯家财的富豪,看见街上两个乞丐在争夺一个馒头。她莫名其妙地就要去帮其中一个,为这乞丐出谋划策,为她去暗杀另一乞丐——只为了抢夺一个馒头。
那实在太过荒谬了。没有修道者会对凡人间的争夺感兴趣,更何况是东扶这样一个灵气稀薄资源匮乏的弹丸之地。
她来东扶另有要事,而她唯一有兴趣的也只是那些或许与邪修有关的死者。其她的不过听一听,她不会干涉。
那神秘人应当也是同样,她想那人也另有目的。不过给些好处利用凡人来做事,也并不会真的去帮她们。
叶边舟说这些话说得格外自然,仿佛只要她想,她确实便能轻易做到。傅水伤便又皱眉看她,已忍不住想要去将刚刚丢下的铁箭捡回来了。
她又努力忍了忍,继续去看那张纸,“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给我?”
她们全都不能想通,丘执玉便将纸收起来,道:“先别管它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在明镜台前杀了赵得真。等朱向明去救她,她们一同入宫之后——那才是她的死期。”
叶边舟也说:“等我将那神秘人找出来了,一切自有答案。”
傅水伤也只好不去管了。她脑子没那么好使,再管也决计管不出什么结果。何况她又不正常起来了,更是难以思考。她想她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去杀个人来冷静冷静。
明镜府处决犯人自有章程,十日时间实在是有些紧迫了。丘执玉便忙了起来,傅水伤倒是无所事事了。
没人叫她帮忙,她也懒得去管什么,只在家里练刀。她累了便坐上屋顶,看着远处的钟鼓楼。
那楼上应是有人,她时常能看到一个白衣的身影坐在最高处的八面晷旁。而每当临近黄昏,太阳便会挂在钟鼓楼之后,此时便有微弱的金光在其中流转。
她相信自己是被晃花了眼。
她此时又看见那淡淡的金光了,便不知为何地烦躁起来,拿刀跑去了丘执玉家里。
这次她直接便跳进去,找到丘执玉的卧房,敲了敲开着的窗户之后,便坐在了窗台之上。
丘执玉显然是在家,她好像已准备要休息了,衣服脱了一半却看见窗台上的人,便无奈道:“你来做什么?”
“无聊,来找你说说话。”傅水伤看她站着一动不动,便问道,“你怎么不给我解药了?”
“院子里的毒都去掉了,只在屋子里留了一些。”丘执玉摇头,“你已知道我家了,我怕你哪天来找我,我却不在。等回家才发现你被毒死在这里。”
而她果然并非杞人忧天,即便傅水伤知道院子里有毒,她也还是要进来。
“丘大人你人可真好,”傅水伤感动了,“我能进屋里去感谢你么?”
“……你进来吧。”
等傅水伤跳进来坐到桌前,她便也坐到对面,问道:“你有事么?”
“明日就该是处决赵得真的日子了,”傅水伤期待道,“是我们明镜府负责行刑的,对吧?”
丘执玉点头,“你明日辰时到明镜台前就好。”
傅水伤又道:“我恐怕也只能做个样子,杀不了赵得真——你说朱向明会去就她。那之后她们应当就会顺道带兵入宫去了。”
“所以肯定是需要我入宫救驾去的,对吧?到时候一片混乱,刀剑无眼,我不小心杀多了几个人,也情有可原的,是吧?”
“……你想做什么?”丘执玉把放到嘴边的茶杯又放了下来,“你安分一点。”
傅水伤只不过是想去把第三营那些人杀一杀而已。她已十天没杀人,而上一次教她生了杀意的就是第三营了,她是一定要去杀几个来满足心愿的。
不然的话……她总不能去杀叶边舟吧?
“我安分不了。”傅水伤直说了,“丘大人,你了解我的。与其真让我不慎杀了不该杀的人,不如你先告诉我哪些人是可以杀的。”
她借此来决定是直接杀还是偷偷杀。
没错,她的计划便是这样简单粗暴。她想明日第三营肯定也是要去护卫皇宫的,那她就趁机弄死一点。弄死几个算几个。
她身上的杀气已然很重了,而她的刀就握在手上。丘执玉便拖着椅子后退了一些,小心翼翼道:“先一定记得不要杀我……”
傅水伤大喜:“除了你都能杀?!”
“不、当然不是,你在想什么。”丘执玉离她更远了一些,几乎已要碰到背后的墙面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杀第三营。”傅水伤忽然严肃起来,她走到了丘执玉身前,低头看着她,“丘大人,你说实话,你难道就不想杀他们吗?”
“你当年和陛下一起对付先皇,你也曾被第三营害得很惨吧?我看你对灵晖郡王也很是崇敬,你也想为郡王报仇吧?”
丘执玉并没有回答,她转头看着窗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要睡觉了。”
说完她竟真的脱鞋躺到了床上,把被子裹上。
傅水伤直接躺到她旁边去,依旧与她对视。
她想她猜的果然没错,丘执玉与赵得真交好,又不似危鸣晨,当了皇帝就变了心思。她肯定也是恨第三营的。
可丘执玉还是不说话,她便决定替丘执玉回忆一番过往的仇恨。她想了想,道:“行吧,不说这个了。我们说别的。”
“丘大人,你和陛下是怎样认识的?”
这问题丘执玉果然便回答了。她道:“我当年在太医院属下的学宫里学医,有一日陛下随灵晖郡王去了那里。我看见她,觉得她实在很是眼熟,便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危鸣晨。”
她也果然万分怀念那些过往,即使傅水伤没问,她也继续说起了别人,“鸣晨在郡王府长大,而得真少年时被朱将军收养。郡王和朱将军交好,鸣晨也就自然地和得真认识了。”
“阿澈和阿恒是鸣晨被送去扶摇和亲时,在扶摇认识的。”
“阿恒?”傅水伤似乎是听池之澈这么叫过凌王,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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