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衍如此能干,一下子就替傅媖省去了许多功夫。
面皮已备好,傅媖匆匆去捞盆里的红小豆,泡了近两个时辰,已是尽够了。
捞出来上锅蒸了不过一刻钟,她掀开盖子一看,铺在层白色笼布上的小豆已个个炸开了花,露出乳白色的内芯,红里透白,十分软烂,轻轻一捻就可搓成泥。
她连忙将煮熟的小豆也都照前例倒进石臼里,准备捣成泥。
只是才捣了没几下,就不适地拧起眉,转了转手腕。
沈清衍瞧见,默然片刻,走上前不容分说地夺过她手中的碓锤:“我来,你先去歇一歇。”
傅媖短暂地犹豫了下,依言退到一旁,却也没真的闲着。
眼看天色已晚,马上就要到用晚饭的时间,她想了想,切下一刀腊肉,装进瓷碟里。
甑锅里放上竹箅,底下是早晨余下的那半锅红豆粥,上面是一整碟腊肉,等青团做好,配上腊肉和红豆粥,晚饭便可敷衍过去了。
她动作麻利,装了腊肉和红豆粥的甑锅已经端到灶火上,转过头去看时,沈清衍还在捣石臼里的红豆泥。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望见他半边侧脸和衣袖滚落的那截手臂。
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但又不显得过于锐利,是介于锋利与柔和之间的恰到好处。长眉入鬓,眉骨略高,便越发添了几分疏冷清和的意味。
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桃枝卷草纹长衫,衣袖滑落至臂弯,更衬得肤色莹润,奇怪的是,那只手臂上的肌肉并不虬结,但瞧着却也劲瘦有力,丝毫不显得羸弱。
直到“咚咚”的捣臼声猝然停了,沈清衍退开一步转头朝她看过来,傅媖才蓦地意识到,她方才竟就这么看着他看入了神。
她下意识移开眼,但想到这样多少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又将目光转了回来。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灶火烧得太旺的缘故,她突然间觉得灶房内的温度好似比方才更高些。
好在沈清衍似乎并没察觉,只是淡声说:“已经可以了,可还有别处我能帮上忙的?”
傅媖连忙摇头:“不用不用,你先回去歇着吧,一会儿蒸好了便可以开饭了,到时我让清蘅去喊你。”
沈清衍点点头:“好。”
停顿了下,他似乎又想起什么,略显生硬地补充道:“我先回书室,你若有事可随时来唤我,不算叨扰。”
没想过会听见这么一句,傅媖微微一愣,连忙笑着应下。
眉眼盈盈,粉面含笑,格外惹眼。
沈清衍的目光在眼前这张姣好的面容上一顿,但很快便匆匆移开,敛眸走出了灶房。
一出门,余光却瞥见墙角处有一抹熟悉的淡粉一闪而过,沈清衍停住步子,冷声道:“出来。”
沈清蘅磨蹭了片刻,心知躲不过,这才蔫头耷脑地从墙后挪出来:“兄长怎么发现我的?”
明明她想的很好,兄长一出门必定径直往书室走,不会朝她这边多看一眼,等他走远,她便立刻躲进灶房里去找嫂嫂,根本不会被察觉。
沈清衍睨她一眼,神情不复先前那般疏淡,平添几分冷肃,可说出口的话却并非高高在上的说教和指责。
“下次若要躲藏,记得把狐狸尾巴也一并藏好,莫要让人揪住了。”
沈清蘅瞬间会意,回头觑一眼自己的裙摆,懊恼地撇嘴:“哎呀,望了这个。”
但眨眼的功夫,她又厚着脸皮笑嘻嘻道:“多谢兄长赐教,清蘅记下了。”
沈清衍不想再理会她,转身便走。
小娘子望着他的背影,促狭地扯了个鬼脸,又转头看看灶房里正忙活着、没察觉出外面异样的傅媖,满脸不服气道:“真小气,看一眼又怎么了,还不是怕嫂嫂知道了不肯再单独同你多待。”
可一转眼,却又模仿起沈清衍方才的语气,怪声怪调地学他那句话:“你若有事可随时来唤我,不算叨扰。”
这句话说完,她掩着唇偷偷抿嘴笑起来,故意扬声道:“不错不错,闷葫芦竟也长出嘴来了,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当姑姑了。”
一番含沙射影的话随着风吹进沈清衍耳中,他脚步一顿,步伐悄然加快几分。
*
沈清蘅进来时,傅媖已经取了豆沙放在陶盆里,正捏出一小撮在掌心团成一个圆球,裹进青团皮里慢慢揉圆。
她旁边还摆着两个已经团好的青团,圆鼓鼓一个,青绿可爱。沈清蘅来就是为这个,忙凑上前:“嫂嫂,我也想试试,你能不能教教我。”
傅媖自然答应,放下手中已经团好的那只,又取一只面皮,填进内馅,凑近几分演示给她瞧:“你看,像这样一只手托住,大拇指顶住内馅,然后用另一只手的虎口转着圈去推,直到口子收拢,再放进掌心里来回搓一搓滚圆就行了。”
她说的细致,动作也方便了许多,便于沈清蘅瞧得清楚些。
沈清蘅原本就是个灵巧聪慧的小娘子,只是性子懒,没有人带着就不会着意去学些什么东西,但若是真正学起来却领会得很快,几乎是一点就通。
试着团了两三个,便已渐渐摸着了门路,做得像模像样了。
到最后,眼看只剩十几个面皮,偏她还没过瘾,干脆笑吟吟地撵她:“嫂嫂,你忙活了一下午,可别累坏了,要不先去歇着吧,这些交给我来就行。”
傅媖好笑地瞥她一眼,顺着她心意把那张刚拿起的面皮递回到她手上,打趣道:“好好好,都给你。这么爱做青团,我看不如赶明儿也给咱们清蘅在街上支个摊子,到时候四平街上只怕不光有豆腐西施、胡饼西施,还要多出个青团西施了。”
“嫂嫂”,沈清蘅嗔怪地嚷,两腮微红,像颗水嫩嫩的粉桃,蓬勃的生气几乎要从眉眼里溢出来。
傅媖故作惊讶地一指,越发调侃道:“呀,这是哪里来的青团西施,瞧瞧这脸白里透红,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长得可真俊呀!”
“嫂嫂,你再取笑我,我要找阿娘评理去!”
小娘子被她臊得脸红,撂下手里还没捏好的那只青团,转身作势来挠她。
傅媖一边躲一边笑着讨饶:“不敢了不敢了,小西施手下留情……”
笑闹声一直传到院子里,穿透了那面单薄的方窗。
沈清衍握笔的手一顿,原本极顺畅的一笔却在白宣上划出道深深的印痕。
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抬眼循着那声音望去。
他目力不错,能清楚地透过两扇窗纸望见昏黄烛影下那两道纤细的身影,一个追着另一个,时不时在窗下一闪而过。
这样的玩闹在孩童身上倒是寻常见,但出现在这方院落里却是难得。
目光略作停顿,却很快又收神,等视线移到那张已然作废的墨宝上,他顿了顿,长指忽然在那处未干的墨迹上轻轻拂过,染上一点墨痕。
垂眸良久,他突然抬腕重新饱蘸墨汁,将余下的字继续书完,一气呵成。
这副字写得不好,却适宜来日挂在暗无天日的藏室中,留以自观。
*
两个人玩闹了一通,沈清蘅才又老老实实地回去团她余下的那十几个青团。
越到后面,她手法越发纯熟,一看就是个有天分的,傅媖不禁动了念头。
沈清蘅只是年纪尚小,因此一言一行都显得天真可爱,但却并不是个娇气性子。
沈清衍一朝失势,从东京官宦之家到如今市井升斗小民,落差不可谓不大,却没听小娘子抱怨过一句,平日里看似嘴巴欠总爱去逗弄她兄长,但私下里对他却满是体谅和心疼。
不得不说,她运气极好,沈家人皆心正神清,是良善之辈。
或许,她可以着意教一教清蘅,等来日她有了自己的铺子,无论是与清蘅搭伙也好还是请她帮忙也罢,都好。
傅媖思忖的功夫,沈清蘅已将剩下的青团都捏好,转身唤她:“嫂嫂,我都弄完了,咱们这就起锅蒸吧。”
傅媖应了声,取下甑锅的盖子看一眼,里头热气腾腾,腊肉表皮泛起一层细密的光泽,蒸得红润油亮,这肉做熟时似乎是用果木熏烤过的,此刻被热气蒸发出来,还隐隐飘着一股独特的香。
她连忙将瓷碟取出来,又把里头的红豆粥也提前盛进瓷盆里。这个时节倒不怕东西很快就放凉,但青团要再蒸上将近一刻钟,为了留住热气保持口感,她还是取了干净的笼布来盖住。
一只只圆胖的青团被小心翼翼地放到箅子上,不用傅媖说,沈清蘅便转身跑出灶房,又在檐下挑了几根粗壮的木柴进来,抱起裙摆蹲在灶台前自觉地添柴。
嫂嫂说了,一次添太多不行,木柴垒得太实都压在一起也不成,都会把火苗闷死。
她从前从不知道,原来烧柴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她一直觉得自己运道不错。
虽然打从记事起就没见过阿爹,但是阿娘一直十分疼爱她,比对兄长更甚,而就连兄长那样生性寡言冷肃的人一向也对她多加纵容。
即便她幼时跟着阿娘和兄长一起过过很长一段时间贫寒的日子,可也因为她那时年岁小,那些家务事阿娘和兄长都不叫她来做,最多也就是阿娘绣东西的时候会喊她过来帮忙穿针。
而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等她长到八岁那年,兄长就中了进士,她也跟着沾了光,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小姐,此后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若不是兄长被夺职回到镇上,又与嫂嫂成婚,只怕她到如今还不知道灶火要怎么烧,鸭子要怎么喂,街上卖的青团又都是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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