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贵妃看了眼独坐在龙椅上的圣人，悄悄行至殿外，挥了挥手，召来了自己的亲信。

“庆王还没回？”

亲信焦急地摇了摇头。

贵妃望向殿外，只见偌大的天空一片晦暝，风卷骤雨，呼啸而来……

“驾！”

马蹄飞踏进泥泞，随即便是一阵慌乱，淤点乱溅。

“王子！前面有人！”

“吁——”

金螭冠晃动，红宝石在电闪之间，衬出一抹血光。

庆王大喝：“来者何人？！”

人声未应，刀光先到，斩穿雨帘！

庆王座下骏马鬃毛飞腾，猛然后仰。

“王子！快到老夫身后！”

一张鬼面突然破出夜幕，不知天高地厚的雨滴撞了上去，当即四溢而散。

“铛！！！”

兵器相冲，余波倏地震荡至十丈之外，霎时间人仰马翻！

“是天枢境！！！”

“阿郎！快走！！！”

纪怀皓赶到之时，没有叫喊，没有厮杀，只有寒彻的风雨之声，和那个持刀而立的人。

此人缓缓扭头，露出了黑袍下狰狞的鬼面，任由雨水描绘着怒目獠牙，血盆大口。

“……来了？”

低柔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很是憋闷。

纪怀皓认出这音色，瞳孔微张。

“过来……”

纪怀皓飞快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迈出了步子。

“郎君……”

身边的人连忙拽住了他。

那鬼面人偏了偏头，不待他们再反应，直接走了过来。

“郎君！”

天昭司侍卫焦急地唤道。

可那鬼面人已经行至面前了。

侍卫立即按上了刀柄。

那人突然将手伸进衣袍摸索一番，很快便又掏了出来。

侍卫神经紧绷，只觉得鬓边粘腻，也不知是自己的汗水，还是渗进面具里的雨水……

“莎！”

一只火折子倏地燃起，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映出了冰冷的金属色泽。

鬼面人微微一愣，伸出指尖，在纪怀皓的面具上轻弹了一下。

“哒。”

“你！”

侍卫欲要阻拦，却又实在不知该怎么阻拦一名天枢境武者。

鬼面人缓缓看向他。

“你是哪来的？”

侍卫呆愣。

“啊？”

却见他家王子也扭头看向了他，沉默半响，说道：“……去望风。”

侍卫：“……喏。”

他不明所以地转身离开。

于是，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个人。

纪怀皓抿了抿唇，还未想好该说什么。

那人将手中的火折子靠近了他，竹节一端敲了敲面具，又是“哒哒”两声，火舌舐过金属，留下了滚烫的温度，疼痛迅速爬上脸颊，好似是一种刑罚。

纪怀皓没有躲。

“摘下来。”

那人命令道。

纪怀皓想起，去年上元宴，她也是如此。

只不过，这次更甚。

因为有了光亮……

厚重的面具卸下，腥冷的水汽扑面而来，被那一小捧火焰阻截。

纪怀皓的肌肤被照耀、被炽烤，恰如胸腔里的那颗心脏。

她一定是知道了。

知道换命堂想要她的性命，甚至知道换命堂的背后是尹贵妃。

否则，她不会来追截庆王。

她比自己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我……”

我瞒了你？

我利用了你？

无论哪种，都不是他的本意。

可这已经成了白纸黑字，摆在面前。

他仿佛又回到了今早，想要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该怎么说，才能让结果变得更好。

与此同时，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那火光映射得清清楚楚，无所遁形。

鬼面人放下了火折子。

纪怀皓连忙开口。

“我……”

他依旧卡顿在这里，鬼面人却打断了他。

“你是想说的。”

纪怀皓一怔。

“既然如此，可以回去再议。”

纪怀皓刚要下意识地提起笑脸，便听她语气平淡地说道：“现在，管好你的人。”

纪怀皓连眼睛也凝固住，一眨不眨，几乎可以透过鬼面，想象出她的样子……

面无表情。

“无论是这里的，还是京里的。”

可她越是这样，就越是危险……

“如果阿娘出了什么意外，你们费尽心思得到的东西，都会成为徒劳。”

“宣——”

“忠安郡王觐见——”

“宣——忠安郡王觐见——”

一声声的传唤，引来了一遍遍的回声，好似某种催命的恶咒。

兆合躬身唤道：“陛下，陛下！”

龙座上，那黄袍男子猛地一抖。

“跟着三郎的宗师还没回来？”

贵妃咬了咬唇，神色犹疑。

“还未……”

圣人声音骤高。

“混账！他整日乱跑什么？！还带着宗师随行左右，倒是比朕的性命还要珍贵！”

贵妃立即垂下了头，不经意间，给对面的人递了个眼色。

“呵……陛下不必忧心，有小老与她周旋，再加上桓司使……她就算有神仙相助，也要乖乖交出性命。”

圣人冠冕颤颤，转头看向了声音来处。

只见此人身着道袍，长须长眉，满头鹤发，却只有眼角生了些许细纹，若非目露精光，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

圣人缓缓舒了口气。

“好……好……天师可先于柱后藏身，千万勿要被她所察……”

话说到一半，又闻不远处传来一阵虎啸，他鬓边冷汗倏地淌了下来。

一旁的贵妃掏出帕子，替他按了一按，同时瞥了眼那天师，天师便轻轻颔首，兀自下殿去了。

贵妃柔声提醒圣人：“陛下……陛下就撑着额头，做劳累、烦心之貌便是，剩下的就交给我们，绝对万无一失。”

圣人喘着粗气，怔怔点头。

“忠安郡王到——”

兆合清了清嗓子。

“外面天寒，还不快将郡王请进来？！”

高大壮硕的身影出现在殿外，遮挡了欲要潲进的风雨。

“臣拜见陛下，陛下圣躬万福，武泽万象。”

那巨人跪地俯身，摇曳的烛火使她的影子异常狰狞，更像是一头怪兽。

“……爱卿平身。”

贵妃对兆合道：“陛下有些乏了，那虎呢？还不快送进来，给郡王瞧瞧？”

兆合应了一声，击掌两下。

只见数名宫人推着一车庞然大物从侧殿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