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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草芥

朝阳初升,碧空如洗。

靠近市肆的端阳门早早聚集起大批百姓,门前大小集市林立,本就车马骈阗,人流如织,此时更被堵得水泄不通,行人无立锥之地。

“此地为何如此拥挤?莫非有大人物经过?”

人声嘈杂,有些被堵在后方、晨起赶集的行人颇为不解。

一人答:“何止是大人物,你抬头,可瞧见城楼上那群鹤?丹顶白鹤,如假包换的瑞鸟,仔细看,它口里还衔着一卷帛书!”

行人这才弄清人群在看何处。果见一群体态优雅、羽毛鲜亮的丹顶白鹤立于城楼上方,这样遗世出尘、贵气横溢,脚下却是繁华市肆、街头巷陌,如此强烈的对比,百姓自然好奇。

许多从未见过丹顶白鹤的行人,推挤着,想看清这到底是何物,但没过多久,有人道:“禁军来了,作速让道!”

人群后方,忽然奔来批甲士,个个高大威严,如乌云罩顶。百姓一见,慌乱退散,甲士顺势停在城下,散开队伍,露出顶小轿。

“取下那份帛书,”轿内有人说,“送往宫中。”

甲士很快将帛书取来,整队返回禁中。行人似有所悟,纷纷跟在队伍后。到了御街,果见轿内人掀开轿帘,手捧帛书快步入宫。

这轿中人不是其他,正是张守夷。

“圣上,”只是走上玉阶这几步,张守夷便从面对禁军时的面无表情,转为兴奋激动,“瑞鹤相衔,天书降世,乃国之瑞兆!”

殿内正在举行朝会,众臣听闻喧哗声,纷纷回头。坐于龙椅上的道圣也看到了帛书,但他不必抬手,宫监已双膝点地,将帛书捧到他面前。

“圣上,您瞧,这帛书薄如蝉翼,吹弹可破,除了仙家,谁能在其间留下文字?”宫监谄媚道,“必是上苍感念您内修德政,外靖边患,故降此祥瑞。臣恭贺陛下得此吉兆,实乃江山之幸,万民之福!”

道圣摩挲着帛书,细细端详。谭文典见状,躬身跪下,恭声道:“有明君如此,乃举国之幸,圣上万岁,万万岁!”

枢密使带头这样做,其他人随之效仿。一时间,殿中跪了满地,山呼万岁,只有李恕与陆冕有所不解,没有动作。

“众爱卿平身,”道圣俯望跪倒的众臣,带笑收起那份帛书,“朕一人无法主持内外,要感谢诸位贤臣克尽厥职,才使我大苍河晏海清。”

徐泰作乱令道圣大为不悦,魏衍一派被罢官与贬谪者不计其数,阖朝文武战战兢兢,唯恐触怒道圣。这是数月来,他头一回露出这样的笑容,可以想见,这封天书令他有多满意。

但君臣和睦时,殿外传来惊呼声,那日上禀流言的内宦似有要事禀报,奔往殿内,但太过慌张,迈过门槛时了一跤。

“圣上——”

这声惊叫打断了殿内笑语,内宦却顾不上这些,迅速爬起,抖如风中落叶:“岑州出事了!”

道圣的笑消失,目光转向内宦。谭文典见此情状,呵斥对方:“神人向圣上降下天书,圣上正与众臣同乐,若非军政要事,此刻不必禀报!”

内宦道:“正是要事,才斗胆禀报圣上。信使报,因匪首散播流言,七日前知州将其押入府牢,但途径城楼,天降帛书一封,上刻大不敬之词。匪兵以此为据,戕害狱官、狱卒数人,掌控了知州衙门!”

谭文典听到“天降帛书”四字,面色大变:“住口,你敢在圣上面前胡言?!”

内宦连连磕头:“奴婢所说句句属实,因为这封帛书,岑州已然大乱。这是信使誊抄的帛书,请枢相过目!”

随从将信件递给谭文典,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撕碎,面色铁青:“圣上,您与臣,被匪首骗了。”

道圣听到二人对话,已猜出大概,适才挂笑的脸瞬然冷若寒冰,利刃般的目光刺向张守夷:“给朕拿下。”

张守夷冷汗顿下,跪地求饶:“圣上,臣以性命担保,臣对此事一无所知!是魏相、是他让臣这么做!定是他里通匪首,做的手脚!”

禁卫拥上前,慌乱之下,他哪里还有借假祥瑞立功的念头,忙不迭将魏衍和盘托出,以求自保。

听到这个名字,满殿哗然,道圣也牵出冷笑:“竟还是招借刀杀人计,魏朝宗,你简直不将朕放在眼中!”

道圣常以温文儒雅的形象示人,少有暴怒的时候,但泥捏的人,也有三分气性,何况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殿中众臣都跪了下去,目睹张守夷被持刀的禁卫拖走,一开始还能听到呼救声,后来只剩刺耳的惊叫,最后殿内外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陆冕擦了把汗:“魏相身份尊贵,何至勾结这等宵小之徒,张守夷兴许撒了谎。至于那名匪首,狡狯多诈,乐家兄妹牵涉其中,或许受他挟制,圣上明察。”

道圣坚信,匪首身世有异这则流言风行于西北时,此人被扣押于知州府,只能是乐家兄妹做的手脚。但陆冕认为身世之事子虚乌有,乐家兄妹不会用这样荒诞不经的借口,故而提及此事,恐道圣迁怒乐家兄妹。

谭文典说:“朝廷给了多少钱粮,乐家兄妹不但没能镇压匪首,还让他嚣狂至此,怎么可能无涉其中!日月教不过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当务之急,是制服乐家兄妹!”

陆冕被当面驳斥,气得胡子抖了抖:“哦,谭相有何高见?”

谭文典道:“抓一批乱民,让他们攻打岑州,逼匪首与乐家兄妹出城谈判,否则当场诛杀,既挫匪兵气焰,也彰显朝威。”

陆冕当即否决:“不可,岑州本已民怨沸腾,再于城下诛杀乱民,恐百姓人人自危,反倒向匪首!”

谭文典说:“乱民在岑州为非作歹,被用于平乱,已算朝廷格外开恩。若因此倒向匪首,说明其人本就不是良民!”

陆冕还要反驳,人群中的李恕跪下:“父皇,岑州乃边境要地,万不能落入匪兵之手,依儿臣看,便如谭相所言,让流民到阵前劝降。”

“殿下,”陆冕惊诧道,“流民中亦有老弱妇孺,不分男女长幼肆意杀伤,恐损朝廷威仪!”

“陆相,”李恕眼眸闪烁,摇了摇头,示意陆冕不要再说,“这一回,您便听谭相的吧。”

“到此为止,”道圣失去耐心,从龙椅上站起,“既然谭相已有成算,便依你所言行事。入冬前,朕要在奉京看到匪首与乐家兄妹,你可能做到?”

谭文典恭顺俯首:“臣定不辱使命!”

道圣安排妥当,因为急火攻心,虚汗浸湿衣衫,内宦搀扶着他离殿暂歇,陆冕留在空荡荡的殿内,不由急道:“太子殿下,您缘何要赞同谭相的做法?”

李恕看了看道圣离去的方向,又环视殿内外,见四处无人,才说:“此事三言两语交代不清,是严主事让本宫这么做,他就在宫外等您,您随我一道来吧。”

他两手攥着袖沿,看上去心神不宁。李恕在同龄人中已算喜怒不形于色,他的反应让陆冕意识到事态不妙,忙随他来到宫外。

严洵果然等在御街外的一座酒楼内。室内无人,透过窗扇,恰好能俯瞰金碧辉煌的禁中。

“严主事是前日找到的本宫,也告诉了本宫岑州发生的种种。事关重大,本宫无法做决断,故而将陆相请到此处,”李恕言简意赅,“有些话,便让他转告陆相。”

李恕眼神闪烁,再三望向严洵。

他不知道他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对方找到他时,预言道圣为除掉乐家兄妹,必不顾惜岑州百姓。他出言反驳,严洵便将应州一战中道圣如何迁延支援,致使明光将军惨死的经过娓娓道来

许多细节与他的记忆重叠,证明应州失陷并非谭文典之过,道圣才是最不可饶恕之人。

道圣教他君子六德,仁义礼智信,严洵却用真相撕碎这一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犯下滔天大罪,众臣还能恭祝他千秋万岁,到底他病了,还是朝堂病了?

或者说,世道从来如此?

等李恕关门退避,陆冕横眉冷对,单刀直入:“严主事,你教唆太子,是何居心?”

严洵端坐窗前,那张温文尔雅的书生面浮现一缕笑意,答道:“陆相误会了严某,即便没有太子相劝,圣上也会发兵岑州。”

奉京被围时,此人在曹病已与魏安澜之间首鼠两端,陆冕对他并无好感,只说:“你是什么人,敢如此断言?”

严洵道:“并非严某断言,而是陆相不觉得,一则来源不明的流言,能让圣上发兵攻打诛杀反贼的功臣,并不寻常?”

陆冕两眉紧皱:“你想说什么?”

严洵说:“严某想说,究竟什么人,才会在意一个在你我看来,显然冒充皇室血脉的匪徒?陆相满腹经纶,疑邻盗斧的道理,不用严某多说。”

疑邻盗斧说的是一人丢了斧头,不经查证,便将邻里认作盗贼。依他之意,道圣是那个丢了斧头的人,而斧头的含义,不言而喻。

陆冕道:“严洵,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严洵无比清晰地说:“严某从未对外交代家世,只因家父也曾对圣上抱有憧憬,直到那日,苍人摧毁祖辈构筑起的家业,家父惨死,圣上却袖手旁观,严某才知,能摧毁一国、一家的劲敌,从不来自外部,就在你我身旁。”

家父惨死,圣上袖手旁观?

听到这话,陆冕惊愕无言。他不记得有严姓官员因为道圣的漠视死于苍人之手,或者说,因为道圣举棋不定,死于战乱者太多,也记不过来。

“那与乐家兄妹有何干系?”见严洵神色诚挚,不似作伪,陆冕语气缓和了些,“你让谭文典对付二人,难道不是助纣为虐?”

“严某要报家仇,与官兵必有一战,”严洵眸底暗流汹涌,分毫无遗地展露着真心,“既然乐家兄妹肯冲锋陷阵,何乐而不为?找上太子殿下与陆相,不过想请两位襄助二人。天书一事已令圣上民心尽失,再击退官兵,这天下大势,必将改换。”

陆冕怦然关上窗扇,冷冷剜他一眼:“这些话,你对太子说了?”

严洵竟直直跪倒,叩首道:“严某自遭苍人强逼,犯下大罪,不求苟活于世,但有生之日,不愿大梁再有下一个家父,求太子殿下、陆相成全!”

奉京被围以来,道圣一系列举动令大梁风雨飘摇,百姓对官府怨愤交加,岑州一战是数年难遇的转机,只要开了好头,这股大势,便不可阻挡。

严洵听命于魏安澜时不温不火,但魏衍被罢免后,他孤立无援,今日动用各种手段也要将二人绑上战车,正是看中这点。

陆冕缄默不言,像尊凝固的石像。他的剪影投在窗扇上,像为皇宫蒙上层阴翳。

良久,他说:“令尊,到底是谁?”

严洵深深垂首:“事到如今,世上还有第二个被圣上所害、死于外敌之手的臣子吗?”

陆冕长吸一口气,才没让自己两手颤抖。他沙哑道:“这些年,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严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无论如何,江某从苍人手中活了下来,魏家又给了江某第二条命,让江某有机会报灭族深仇。”

应州一战,闻师僖掳走江吾朗幼子,几乎将江家赶尽杀绝。这些年,不是没人去寻,但战场混乱,闻家又不愿配合,是以江家幼子始终下落不明。

看着这张与江吾朗依稀相似,但更为沉静的脸,陆冕难免愧怍。毕竟除了道圣,世上亏欠江吾朗最多的,便是他们这些投了海琅王的朝臣。

“如果你执意如此,那便做吧,”陆冕背过身,感到些许疲倦,“老夫不会阻拦。”

“多谢陆相,”严洵的双目亮了起来,再次叩首,“江某必不辱家父之命,让西北百姓不必再受兵燹之苦!”

严洵的反应让陆冕猜到许多事,除了他与匪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包括天书有是家与匪首干涉的接过。他意识到匪首的身份不简单,他不想深究此事,但隐隐有种预感:乐家兄妹,可能真的倒向了匪首。

“别高兴得太早,”陆冕沐浴在午后烈阳中,却遍身发冷,“谁又知道,你选择的人,不会覆辙重蹈。”

可惜这声叹息太轻,没有传到严洵耳中。碧瓦飞甍的皇城浸润在灿烂明亮的光华中,对屋中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谈话结束不久,雨丝带着瑟瑟秋意,落在屋舍与街道间。水雾笼罩了灰白的天际,让城楼隐没在视野中。

解玄推门而入时,乐绮眠坐在窗前,案上摆着沓拆封的信,两指拈着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这几日教务繁重,未及问候公主,”解玄在对面坐下,温言询问,“想问问公主,那批教众,是你放归岑北?”

乐绮眠只负责出主意,将所有烂摊子丢给了解玄。天书事件后,解玄忙于与官府周旋,与她数日未见,但乐绮眠掀起眼帘看了看他,又垂下双眼。

“这批流民也是战力,将他们送走,对战局有弊无利,何况边地危险重重,流民能否活着抵达,也未可知,”解玄说,“公主做决定前,应当与解玄商议。”

乐绮眠终于动了,抱起那些书信,锁在柜中:“你可以将他们带回来,如果你做得到。”

解玄道:“解某知道公主同情流民,但不受军纪约束的士兵,必是溃败之师。你见过武安侯如何带兵,没有他的铁血手腕,乐家军不可能取得今日战绩。”

乐绮眠说:“但他们不是士兵。”

她猜到解玄会上门,无意解释,走到门前,准备去寻丝萝。

“公主再走一步,”解玄冷不防道,“官兵兵临城下时,解某不会支援你一名士兵。”

他很少用威胁的口吻,但他发现,乐绮眠似乎在用看不见的方式脱离掌控。如果她还想利用日月教,至少该装装样子。

乐绮眠停下脚步,转头笑说:“流民遇到官军,除了送死,别无用处。何况你当真觉得,强留这些人,日月教便能战胜官兵?”

解玄盯着那扇柜门:“既然胜算渺茫,公主为何还敢参战?是笃定乐斯年愿意相助,还是,又求助了肃王?”

他的眼神似要洞穿柜门,看清那些书信。他也正是这么做的。但打开柜门前一刻,乐绮眠拦在前方。

“师父不是常说,无论用何种手段,达到目的就够了,”乐绮眠挑着眉,“如果肃王能助我守住岑州,何乐而不为?”

这几月,傅厌辞的信雪花般堆满了书案,解玄眼睁睁看着二人通信,无法阻拦,甚至两人谈了什么,也无权得知。

“公主忘了肃王与萧家的流言?”解玄的目光死死锁住眼前人,扯出个再缓和不过的笑,“你继续与他往来,知道这叫什么?”

如果不是解玄推门而入,乐绮眠正打算给傅厌辞回信。泽州的信使三天两头往军中跑,她前脚得知傅厌辞打算借葬礼除掉萧蟠,后脚就收到萧蟠已死的消息。

因为猜到傅厌辞另有计划,乐绮眠不算惊讶。

但他随后时常来信,在信里交代他近日琐事,又问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便有些难于解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盘问人犯。

“你这么关心肃王,”乐绮眠答,“应该随他去燕陵对付太子,而非在这里找我的麻烦。”

解玄道:“公主知道解某关心的到底是谁。如果肃王真心待你,何必对苍人隐瞒你的存在。试想萧家为何敢与他联姻,不正因为,萧蟠认为你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这次,乐绮眠没有立即反驳。

解玄的影子落下,覆盖乐绮眠的身影,她为这句话而凝神时,没注意到解玄已将她挡在身躯与柜门之间。

“即便公主与解某不是师徒,没有婚约,”解玄用近似引诱的口吻,无比耐心地说,“可至少,解某是公主的亲眷,不会害公主。”

乐绮眠无法否认,被囚于妙应寺时,解玄给过她改变命运的机会。曹病已曾说他的多次暗杀夭折在魏家手中,如果此事为真,解玄于她不仅是喂下望舒的死敌,也是助她与乐斯年脱困的帮手。

“你想让我信你,可你并不坦诚。好比你与海琅王有换命之仇,但你从未说过,”乐绮眠不在乎他的靠近,“当年,为何帮海琅王?”

解玄曾事无巨细交代他的过去,唯独有一样,他避而不谈,目的也前后矛盾。

这是她从徐泰手中留解玄一命的理由,也是她回避揭晓的谜底——江家兄妹明明有恩于他,他为何助海琅王加害江家?揭开意味着听到更多蛇毒般扭曲的自陈,那除了令她愤怒,没有任何帮助。

因为她的追问,解玄眸底漾开波澜,手向她的颈靠近,如蟒蛇咬住猎物前的蓄力:“公主原来在意这个。解某可以告诉公主,只......”

敲门声响起,丝萝突然推门而入:“乐绮眠,出事了。”

这声呼喊如同警钟,瞬间把乐绮眠的目光拉到门外。她还没做出反应,丝萝将她拉到身后,剑指解玄:“教首若还想活命,别忘了你在谁营中。”

她打断了解玄接下来的话,让两人因书信产生的对峙化为无形。解玄不以为忤,笑着说:“不必紧张,一场误会。”

丝萝冷冷道:“望教首记得给自己安的身份,不要做出厚颜无耻、有悖人伦之事。”

她在窗外看得一清二楚,刚才解玄把乐绮眠困在身前,若非她有事找乐绮眠,还不知他要做出何事。

“出了什么事,”乐绮眠取走柜门钥匙,打断两人的争执,“你身后那人......等等,朝雾?”

她喊出这个名字时略显迟疑,因为从丝萝身后走来的女子如同血人。她面前的幂篱被鲜血染红,衣衫也脏污不堪,若非认出她的发饰,她以为这是刚从战场逃离的女俘。

“是我,”朝雾嗓音极为嘶哑,断续道,“我刚带流民进入岑北,官兵就从半道杀出,乐家军寡不敌众,流民......流民多被带走了。”

她的话虽然委婉,乐绮眠还是听懂了。

果然,朝雾从行囊中取出一只小巧的草鞋,这种鞋她只在流民脚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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