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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逢

终灵山,销春尽宗门。

时值正午,艳阳高照,终灵山山间却不知为何起了一层雾。

两个身着玄色道袍的小弟子,缩着衣袖,牵着一匹马战战兢兢地走在山间小道上。

“你慢点走,师兄,今天的晚课不是还早......”

“什么晚课,你忘了长老说的今日魔族躁动之事吗?”

走在前面的人明显年长一些,皱眉将人往前拉了几步,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

“何况今日宵禁时间也提前了,你再不快点,忘了上次让看门人拿棍子满宗门撵的时候了?”

牵马的弟子浑身一颤,下意识快走了两步。

销春尽宗内的看门人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不知年岁,不知来处,不知修为,只脾气火爆,性格古板。

自两人有记忆起,便一直守着销春尽的大门。

“这几月宵禁都提前了多少次了,还有这魔族躁动的事,提了这么多次从未有人碰见过,我看完全没必要这么紧张.......”牵马的弟子虽然脚下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

“噤声。”走在前面的弟子沉声打断他的话。

“传闻魔族如今的门主便是从销春尽叛逃出去的,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牵马的人愣了一下,讶然抬头:“什么?”

有关叛逃那人的所有画像、资料已全部销毁,如今剩下的也只有传言。

年长那人顿了顿,只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又催促道:“快些走,这周围的灵气流动,总让我感觉有些不对。”

牵马的人闻言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了几下,又逐渐放松下来。

“我未曾感觉有何不同啊,师兄,怕不是你感知错了吧。”

年长的那人眉头紧皱,似乎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不远处朱红色的宗门大门已若隐若现,牵马那弟子精神也逐渐放松下来。

“你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师兄,咱们这不是已经快到宗门了?现在时间还早,大门应该还没落锁,咱们赶紧回去别被看门人抓到.......”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突然横过一条臂膀。

正絮絮叨叨的弟子猝不及防,一头撞了上去,被吓的直接“啊”了一声,瞬间往后缩了缩。

“怎么了怎么了师兄?是出事了——”

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转到宗门前的台阶上,突然噤了声。

面前的青石板上蜷缩着一个人。

正直正午,斑驳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落下,将血迹斑驳的白衣用微光包裹,及腰的乌色长发绕过腰肢散落在侧。

那人身形微屈,侧卧着,只露出小半张瓷白的脸。

——宛如一幅暖阳下的凄清画卷。

“好美......”

牵马的弟子不自觉感叹出声,下意识想往前一步,却被横在面前的胳膊再度拦下。

“阁下是什么人?”年长些的弟子皱着眉,沉声开口。

躺在地上的人动也未动,树林里不知哪里拂过一缕风,将长发下掩映的半张脸庞逐渐浮出了几分。

瓷白如玉,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细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宛如初绽的梨花。

不知是昏是醒。

牵着马的弟子不自觉倒吸了一口气,挡在前面的人也一瞬间有些失神。

他反应过来什么,咬咬牙,忽然抬手直接向前甩出一道符咒。

“哎,松竹师兄——”

牵着马的弟子瞬间惊呼出声,下意识抬手想拦,却被强行按下。

“你别被他蛊惑了,松一。”

松竹挡在松一身前,紧绷着身子盯着对面的人。

“今日魔族躁动不安,他莫名出现在这里定有蹊跷。”

“可万一 ——”松一急声开口。

“我有分寸。那个符咒若他没问题自然无事,但若他真的与魔族有关.......”

松竹的声音随着符咒的靠近逐渐低了下去,旁边的松一也没再说什么,紧张地转头望去。

下一秒,两人却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一道符咒没有打中面前的人,但也没有偏离,在接触到那一袭白衣的一瞬,就这么突然凭空消失了。

四周一片寂静,松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松一无声地张了张口。

“......难怪师父前几天让我多跟着师兄一起学。”

松一喃喃开口:“我原以为是为了让我向你学习,原来是为了监督师兄学啊。”

松竹:.......

“那是为了让我监督你不要逃晚课。”松竹咬牙。

“我的符咒没有问题,刚刚......”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那抹清瘦的身影似乎轻轻颤了一下。

松竹瞬间噤声,有些紧张地抬起头。

几声压抑的闷咳从面前传来,躺在地上的人有些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从袖口露出几分,在胸口按了按,身子似乎又颤了一下。

松竹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跟着不自觉颤了一下,他忍不住再次开口。

“请问阁下是.......”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面前的人抬起了头,直直往向他这里望来。

松竹很难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

仿佛忽然间被吸入了幽暗的深潭,黑如曜石的眸子无波无澜,虹膜上映照的暖光又如蝶翼般迷惑人心。

——像是最精美的玉瓷,脆弱但分外危险。

松竹无声地张了张口,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何时失了神,就这么直愣愣地停在了原地。

下一秒,那双桃花眼轻轻一眨,露出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小师傅......”

松竹一时间没有听出那懒散语调间的不对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

下一秒,他便看着那天仙一般的人冲着他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开口:“小师傅这般看着我,可是喜欢我呀?”

松竹:........

——他活了一十八年,第一次有一种梦碎了的感觉。

·

“什么喜欢,你在胡乱说什么.......”松竹脸“腾”一下就红了,难得有些着急地开口辩解。

旁边的松一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家师兄难得恼羞成怒的反应,“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燕纾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他弯了弯眼,随口“哦”了一声,撑着身子想要起身,动作却忽然一滞。

燕纾顿了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原地,转而左顾右盼地寻着什么。

“你在干什么?”一直观察着他的松一好奇开口。

“你来我们宗门到底是要干什么?先说好,宗门历来惩恶扬善,你若是来宗门寻求帮助的,最好先表明你的身份、来历.......”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对面的人抬起头,笑眯眯地冲他勾了勾手。

有潋滟的柔光从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间转瞬即逝,等松一再回过神时,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燕纾面前。

紧接着,他便听燕纾笑眯眯地开口。

“我来宗门啊,是寻我的心上人。”

松一:???

他脸瞬间爆红:“不,不是我,你在胡说什么,我都不认识你........”

“我知道啊。”

燕纾微屈起双腿,手撑在身后,半仰着头无辜开口:“我现在起不了身了,想麻烦小师傅扶我起来一下。”

松一:.......

——他算是知道刚才燕纾习以为常的神情是怎么来的了。

“你别再胡说八道,我就来帮你.......”

松一嘟嘟囔囔别过头,想要上前一步去扶人。

但他刚往前探了一下,身前忽然被人一拦,紧接着松竹微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阁下到底是谁?”

松竹挡在松一身前,垂眸开口:“师弟不懂事,阁下请不要捉弄于他。若阁下想要我们的帮忙,烦请先报上名姓。”

燕纾看着面前小道士一本正经的做派,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弯了弯。

他仰起头,刚准备继续说什么,神情却一凝,侧耳听了几秒,忽得转过头去。

“有东西要过来了。”

松竹怔了怔,下意识环顾了一圈四周。

周围安安静静,连原本时有时无的鸟鸣声似乎都逐渐远去,没有半分异样。

旁边的松一也忍不住开口:“你在说什么啊,且不说这周围什么也没有,而且这已近宗门门口,谁敢在这里放肆。”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天色:“你要没什么事麻烦改日再来吧,马上就要宵禁了,我可不想因为你挨骂——”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什么,瞬间瞪圆了眼睛:“你你你,你自己不是能起来吗——”

面前一袭白衣墨发的人撑着旁边的树干慢慢站起身,捂着胸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怎么,小师傅刚才对我还那么主动,短短几瞬就已经变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松一一下子被他闹了个大红脸:“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燕纾唇边多了一丝笑意,他刚想开口再说什么,忽然皱了皱眉,侧耳听了几息,正色道:“到我身后来。”

松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皱眉向远处望去,松一却还是一副茫然未知的模样。

“什么躲你后面?我刚才探查过了,周围没有任何异常响动,比平时还要安静.......”

“你不觉得,是有点太安静了吗?”

燕纾盯着不远处树林里的某一点,轻声开口。

周围的鸟鸣声早已消失,连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仿佛进入了一个死寂的囚笼。

松一看着一旁随风微晃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的树叶,微微瞪大了眼。

旁边的松竹已经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将燕纾挡在了身后。

松一回过神,有些绝望地看了一眼四周,心知今日一定是赶不上晚归的门禁。

他哀嚎一声,一边絮絮叨叨嘟囔着“又要挨骂”,一边也赶忙上前,拔出长剑和松竹并肩而立。

“行了你别乱动了,就算是有蹊跷.......也应是你躲我们身后,怎么说这也是我们宗门的地盘,你虽然身份未明,但来者即是客,理应我们保护你。”

他没有注意到,燕纾听到那句“来者即是客”时,神色古怪了一瞬,最终却也什么都没说。

周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个小道士一左一右护在燕纾身前,身上的袍袖无风自动,随着长剑的一点光晕飘飘扬扬。

燕纾盯了他们一会儿,忽然轻轻“咦”了一声。

松竹依旧冷静地注意着四周,松一被燕纾直接吓了一个激灵。

“你干什么?现在正是紧张的时刻,你能不能不要乱动乱出声......”

燕纾对着他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却还是在左顾右盼地寻觅着什么。

松一:......

“我听到了,听到了。”

燕纾敷衍地点点头,忽然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肩膀:“麻烦你让一下。”

松一:.......?

他终于有些急了:“我警告你,你别乱动啊,你本来就受了伤,躲在我们身后我们还能护着你,要是乱跑跑丢了.......唔!”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被旁边起来的劲风呼了满嘴。

松一吃了一嘴的土,手忙脚乱地“呸”了两声,好不容易重新转回头,正看到一个白色身影向前飘然而去。

松一:!!?

“你干什么?你疯了——”松一急声开口。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声巨响从面前传来,紧接着清润的声音从黑暗中破空而出。

“西北,乾位。”

松竹一剑破开不知何处袭来的劲风,听着燕纾的声音愣了一下。

他有些迟疑地抬起头,却听下一刻,燕纾的声音再次传来:“离散符,快!”

那声音清冷却仿佛带着某种威压,松竹下意识照做,手腕一转拿出一把离散符,径直向西北方甩去。

符咒在脱手的那一刻瞬间燃起,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

一片目眩神晕间,松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不顾眼睛的刺痛,努力睁大眼朝前看去。

他看到那一袭白衣血迹斑驳的人一指点在虚空,清隽的手腕一转,一笔划出一道流畅的符画。

紧接着是一声轻呵。

“破。”

令人滞涩的憋闷感瞬间消散,旁边的松一一屁股坐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大声喘着气。

“好厉害,刚才那第一击你是怎么知道的?”

松一坐在地上,抬头望向燕纾。

他们刚才应该是不知何时被笼进了对方的结界。

刚才的风动无声、天色昏暗都是结界造成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麻痹他们的感知。

当时第一击的时候他和松竹都没有反应过来,要不是燕纾抢先一步接下,替他们抢了那一点先机,他们后面会一直处于绝对被动的状态。

“是风。”

燕纾后背靠上树干,捂唇咳了咳,紧接着似乎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袖口。

松一看到似乎有血色从上面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在意,愣了一下,瞬间恍然:“是袖袍的鼓动方向!”

燕纾揉搓着袖口那一点暗色,勾了勾唇,点了下头。

“你们运气于剑,灵气充盈时带起的风把他们袭来的风向掩盖了,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细微的变化。”

——但松一清楚,那绝对不是仅靠仔细观察就能做到的。

结界的设立就是为了控制。

结界里的一举一动都被对方操控,既可以掩盖自己的行踪,又可以掌握先手,先发制人。

——眼前的这个人要么是沉着冷静异于常人,要么是深藏不露实力非凡。

松一眼中的惊佩与好奇几乎不加掩饰。

他一骨碌爬起来还想问什么,却见燕纾突然似笑非笑地一转头:“这是宗门心法最基础的课,小师傅看起来没少逃晚课啊。”

松一:?

他张了张口,看着燕纾一边说一边颇为遗憾地摇摇头:“逃晚课不可取啊。”

莫名被戳到痛处的松一:???

他好不容易顺平的毛再次炸了:“什么逃课,我可从来没有过,而且你知道我们宗门晚课那些老头讲的有多无聊——”

他下意识想要上前理论,松竹忽然抢先一步挡到他身前。

“......阁下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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