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从歪打正着闯进宁府伊始,阿弥逐渐茶饭不思起来,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了。
她频频走起神来,譬如和人说着说着话,偶尔会神游天外。
在家中吃饭,吃着吃着突然会吟咏起一句诸如“长相思兮长相忆,”,或者“忆君心似西江水”之类,末了再幽幽地叹上一口气。
而她向来是个不太有文化的人物形象,这种反常举动吓得她爹举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听着女儿一句“短相思兮无穷极”,听得如鲠在喉。
再比如被人偶遇在垂柳下握着一根鱼竿钓鱼,结果颗粒无收,好心人传授钓鱼秘诀,教了半天发现她鱼竿上没挂鱼饵。
时人颇赞此女有姜太公之风骨,只有上官将军满腹狐疑,疑心女儿被鬼上身,在犹豫要不要请神婆驱魔。
这样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好些日子,上官将军琢磨着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着法子纾解女儿的烦闷之情。
奈何自己又是个只会耍刀弄剑的莽夫,专业不大对口,恰逢皇帝亲谕,为庆祝镇国大将军上官仪擒获敌戎首领,为国争光,计划在皇宫中大摆一场庆功宴,如何办,办什么,全凭功臣大将军做主。
上官将军合计了一下,于是宴请高门小姐们开导闺房心事,请帖不要钱似的往外发。
贵女们收了帖子,相携而来,娉娉袅袅走入上皇宫,只发现了一个呆坐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呆呆地数绿头鸭子的阿弥。
贵女们问:“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阿弥作诗一句:“盼兮念兮流年,数兮顾兮鸭子。”
贵女们又问:“你在想些什么呢?”
阿弥触景生情,吟唱道:“声声鸭叫,皆诉遗憾,梦中寻她依然无果,徒增伤感。”
贵女们于是得出结论:这孩子铁定是疯了。
劝解无果,但难得有机会入宫,至少姐妹几人要在皇宫里走走逛逛,才不算白来一趟,于是几个小姐妹包袱一拆,高高兴兴聚在湖心亭里打起叶子牌来。
打牌凑不齐人,也拉上了正在数第一百一十二遍鸭子的阿弥。
阿弥看起来三魄少了一魄,呆呆傻傻,但是干起吃喝打牌的拿手好戏,的确是一点也不傻。
阿弥出牌:“索子。”心中想的是:“世间竟有长得如此像的两个人。”
阿弥拆牌:“文钱。”心中却想:“我见了他,只是不知如何才能与她相见。”
阿弥在牌桌上将贵女们杀得铩羽而归,心想:“唉,缘分竟是如此的难料,唉,命运真是如此的无常。”
天不遂人意,贵女们未想会输在一个傻子手里,面色沉痛地纷纷将一堆铜钱推到阿弥桌前。
有人别别扭扭不肯掏钱,阿弥依旧是魂不守舍,用手臂将铜钱往怀里拢,不忘要催促一句“你输了”。
她正心不在焉着,一张口,把“你输了”,说成了“宁疏”。
众女一瞬间支起耳朵:??嗯?
……
阿弥愣了一秒,慌忙捂住嘴:“你们什么都没听见。”
众女:??嗯?
这绝对是心虚了吧。
越遮掩越慌张,阿弥想起曾经和故人的誓言,发誓永不暴露她的秘密,于是愈加慌乱,死死捂住嘴巴。
见阿弥誓死不开口的样子,众女心中千回百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衡量,最终齐齐叹了口气。
通议大夫家的二小姐垂头饮了口茶:“我说是生出了什么病,原来竟是相思病。”说罢叹息一声,又饮了口茶,“可怜的孩子。”
阿弥怔了怔神,还没等她反驳,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其实你也不要太过于揪心。”开口的是傅太保家的三姑娘,“这种事情姐姐们都是过来人,也都经历过的,退婚就退婚罢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俗话说心病难治,宁公子又不是世间独一个好男儿,只是这个要是过不了这个槛儿,那可真就是药石无医了。”
阿弥迟疑道:“并不是你们想的这个样子,我不喜欢那个姓宁......”
话音未落,方才输了牌不愿给钱的内侍家小姐拉住阿弥的手,语重心长道:
“不要解释了,我们都懂的。我们这些京城里的闺阁小姐,又有哪个没有肖想过宁公子呢?宁疏公子惊才绝艳、丰容俊美,只可惜就如同那水中月、胧中纱,那般的不食人间烟火,再加一个油盐不进,我们都奈何不得,于是就都知难而退了。”
三人扼腕叹息:“我们也不是没有动心过,只是后来都死心了罢。”
三个单相思失败的女子欷歔一阵,都对阿弥投以同情的眼光:“虽然我们是曾经的情敌,但我们这种绝代佳人怎能不勘破情劫,你我都是注定要遭此一难的。”
阿弥微微有些诧异,回想起偷爬进宁府的那一幕,心想此等尖酸刻薄歹毒的男子竟有这么大排场,转念一想,顶着那张九分像故人的脸就算是做鬼也受人欢迎的,心中稍宽慰了一些,便点头敷衍道,“可怜的我们。”
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对了,那宁公子家里有几口人?有什么姐姐妹妹吗?堂姊妹呢?”又补上一句,“不要误会我只是随便问问。”
此言一出,众女看阿弥的眼光立刻透露出几分古怪。
通议大夫家的二小姐很诧异地说:“你竟连这个都不晓得。”
傅太保家的三姑娘道:“长安街头卖豆腐的二婶都比你知道的多。”
内侍家小姐摇头:“这样怎么行呢?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既然这么倾慕宁公子,至少也要把功课做足吧。”语气里有三分的恨铁不成钢。
但接着,贵女们很慷慨地将宁家发家史娓娓道来,从宁家的十八辈祖宗在前前前朝做出的何种功绩讲起,再谈到宁家如今的子孙辈都出了什么人中龙凤,三人对此如数家珍。
一直说到日暮沉沉、太阳下山,阿弥捧着一盏小花灯,困得两个眼睛皮都睁不开了,才终于听她们提到重点:
“……宁大人继承了爵位,到了宁疏公子那一辈,除开堂兄弟姐妹,宁大人之妻便只生了一对同卵龙凤胎,一个是宁疏公子,另一个……就是宁疏公子的胞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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