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看了这么久的笑话，也该出门好好给几个兄弟看看，究竟修成了什么神仙。”褚归云垂眸，杯中清酒荡开一圈一圈波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张氏门户兴旺。多的是墙头草，数不清的支系门徒根深蒂固地扎进华京这片土地里，有的人虽说不姓张，可心中早已改名换姓和这棵与大雍同生的金玉大树绑在一起。

甘悯端过托盘上的瓷碗，背后垫着硬枕，另一只手拿着安秋送进屋内的信笺，零零散散乱七八糟的字迹横走，待喝完一碗也正好看完一纸。

“王妃不问？”安秋看着托盘中空空如也的白瓷碗，心下有些不忍。

甘悯不明所以地看了安秋一眼，下垂的眼尾泛着浅红，举手投足间的倦怠近乎化作实质，神色淡淡不似作伪：“真把我喝死了，该着急的另有其人。”

她本还有些害怕褚归云丧心病狂到会用小孩捆住她，如今看来脑子还没坏掉，知道往哪边走能让她放下警惕心。

爽一次就差点把半条命送走了，甘悯捂唇打了个哈欠，唇角挂着一点不诚心的笑，这辈子还是别有下次了。

漂亮的眼睛泛起泪花，柔软可比柳枝的身躯倒在床上，甘悯丢下最后一张信笺，苦哈哈地开口：“安秋，你把桂圆叫来给我按一按，求求你了，拜托拜托。”

安秋一时间头皮发麻，又知晓主子不是会善罢甘休的性格，到嘴边的规劝还是咽了下去。

待桂圆抹着眼泪从走窗子进屋时，甘悯还有些惊愕。她以为对走门爬窗有如此理解的人不会大喇喇表示出来，没想到知音竟就在身边！

“这丫头哭得止不住，殿下又在外头。”安秋揪了一把桂圆的手背，“哭什么，惹得王妃伤心再打你二十大板就好了。”

待桂圆止住哽咽，甘悯随手递过去一张帕子，没料到又是失算，只能听到这丫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复盘那天究竟怎样才能带着她无伤跑出去。

甘悯有点唏嘘。无论是提前动手还是别的什么，总归有她在捣乱，那难度不亚于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板子也挨了，你我也分离了，王府也淹了。此事揭过。”甘悯不咸不淡地扭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短促地发出一声表演意味十足的惨叫“你再不帮着正正骨，我这辈子就不必下床。”

桂圆被吓了一跳，嘴角向下坠着放轻手脚活络甘悯的筋骨，尽可能避开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手指印，正沉浸在自责和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的时候，忽地听到甘悯的声音：“你可知道她们为什么打晕我，又为什么找上门？”

桂圆茫然地摇摇头，而后听得一声沉痛的叹息，仿若要把这辈子受到的所有委屈都从中倒出去一样，极为痛苦难言。

屏风外陆陆续续地传来不知道哪家的提前批死讯，甘悯看着始终静立在另一侧沉静如水的安秋，敛眸把二人都叫到自己身边。

甘悯垂着眼，早已过晌午时候的阳光一段一段地落在身上。看起来像是困了，轻柔的声音忽远忽近忽大忽小犹在天际。

“是我骗了你们。”

……

交代完所有事宜的褚归云靠着椅背休息，顺带听鸦影面无表情一字一句汇报最近得来的消息，在某句话后幽幽睁开眼，视线投在相距不远的屏风上。

展义看着自己小册子上写满的东西，直至褚归云开口让继续说，方才长出一口气加快速度汇报。

“太子与太子妃二人去过坤宁宫，那时正逢郑烟小姐和信阳公主陪伴在皇后身侧。郑氏那头的人接过点拨后反应也快，按着吩咐，如今已闹得不可开交，惊动了陛下。还有便是甘氏如今还没死绝的人还望着寻王妃庇佑，都拦下来了。”

褚归云嗤笑一声，只是不知想到什么又颇为头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言语间似有困惑：“展义，你们近日训练可有惰怠？”

“近日的训练都记录在案，无论是哪部都未曾懈怠。”惊惧从尾椎骨爬到头皮，展义脑中想过近半年来接到的所有任务，咽下口水，感受了一番自己还在脖子上的脑袋，想请罪都不知从何请起。

“罢。”一字作结，褚归云抬手，屋内重归立马复归几近骇人的寂静。

偶尔能听到几声笑骂从另一端传来。

“生气归生气，莫把火气撒到我身上了。”甘悯笑眯眯地安抚，似乎方才颠三倒四撒了个弥天大谎的人不是她一般，“此事我只敢与你们说，也不过倒倒苦水，莫要当真。”

“那想来太子殿下也是光风霁月的好人，怎能如此——”

桂圆嘀嘀咕咕地骂，安秋只是看着甘悯笑吟吟的模样，没由来地想到初见这位王妃的模样。

那嫁衣着实针脚拙劣，满头的珠翠金银真假掺半，手上厚茧冻伤成片苔藓似的生长。周身萦绕着浓郁的病气，满头青丝蓬草般枯黄。

未曾对过往一切有一字半句的抱怨，得势后也未曾去寻过旧仇，平日里最常被呛声的人，仔细想来竟然是脾气最为古怪的王爷。

日子平静得都快叫人忘记了，她曾经也在成亲前夕跑过。

甘悯把前几辈子吃过的苦随机排列组合乱讲一通，又把在赌坊那日发生的事情换了个说法，期间不止一次懊悔地看向安秋和桂圆。

“此事是我蓄意为之，可不如此，我又该如何得到这消息，如何向你们一一说明？”

她头一次对这个宛如地边野草举目无亲的身份感到心累和无力，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堆若无权势便是废纸一堆的消息。

而这些人都是褚归云的手下，她赌来赌去竟还是只能赌一把人的同情心。

只不过安秋只要没有开口劝，那便是应下了她的乞求。

甘悯心中的大石落下，不由分说往两人怀中塞了东西。对王府一草一木一金一银都极为了解的安秋一看，不免叹气。

她说王妃那些在赌坊赢来的银子还有一成留着做了什么，原来是留在这里。

殿下送来的东西，竟没有一样送到人心里。

甘悯被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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