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狸嘴里说的豆芽菜正是怀生。
他早就觉得奇怪了,这豆芽菜看起来平平无奇,黎辞婴怎么老围着她转,为了护她,甚至连命都不要。
辞婴没搭理它,心念一转便将白狐狸强行收回灵台。
萧若水身上的确有一缕他十分熟悉的气息,是不是神族的气息辞婴不知晓,但他知道那缕气息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人才会有的。而他不可能会找错人,也就是说——
萧若水有本该属于南怀生的东西。
辞婴眸色泛凉,斟酌片刻后,又将目光慢悠悠转回怀生那,连招呼都没同叶和光打一个,径直越过他走向怀生,皱起眉道: “你这张脸怎么回事?”
怀生: “……?”
这熟悉的语气还有这熟悉的神情,叫怀生顷刻回到了只有九颗乳牙的过去。他这是……认出她了?
她摸了摸脸颊,那里有几处细小的刮痕,乃是在怀远城与灰衣管事打斗时挂的彩。
她如今的面色再不是从前那令人瘆得慌的死人白。只不过体内阴气尚存,面色比寻常人缺了点血色,那几条细细的伤痕落在脸上,便显得格外打眼。
怀生不着痕迹地掠过一人,说道: “前几日没注意,被刀气蹭了几下。”
辞婴“啊”了一声,没半点要给她留面子的意思: “你怎么还是那么笨?”
怀生: “……”
少年埋汰完就要抬步朝独鹿堂内堂走,见怀生站在原地没动,将将放下的一双长眉再度拧了起来。
“不是要进去内堂登记么?”
想到什么,薄白眼皮忽又一掀,看向叶和光与萧若水, “怎么?怕他们有意见?怕甚?不就是仗着南家打不过萧家,如今又有涯剑山真君撑腰,所以才来欺负你么?非要挑你爹娘没陪在身边又还未拜得师尊替你撑腰之时来阻你入宗门,还挺会挑时候。”
手指轻点腰间长剑,辞婴冷笑道: “不管你们有何意见,都先过了我这把剑再说!我万仞峰,也有一位真君!”
话音落,万仞剑从天而降, “嚓”一声嵌入独鹿堂大门外的石地,剑身上的“万仞”二字在灰沉沉的天色里熠熠生辉。
万仞峰剑主云杪真君虽神龙不见尾了数百年,但作为苍琅第一剑修,她那把万仞剑谁人不识?
昔年她一剑斩杀三只十五境煞兽的余威犹在,便是元剑宗那几位真君也不敢与她硬碰硬。
万仞剑现身时,莫说萧若水了,便是叶和光都稍稍变了脸色。
这小子是何意?
莫不是要将南怀生收入万仞峰做内门弟子?
辞婴这么一通胡搅蛮缠后,独鹿堂内外一时间静得可怕。
就在这阵诡异的安静中,怀生忽然道: “我不怕他们有意见,他们再有意见也阻不了我入宗门。那个——”
怀生看向始终护在她身侧的周丕: “周真人,可否换个人领我入内堂?”
她是周丕接引来的,方才也是周丕要领她入的内堂,竭尽全力护她。眼下要换个人,那不得同他说一声吗?
众人的目光于是落在了周丕的身上。
周丕: “……”你这孩子还怪有礼貌的咧。
他颔首一笑: “那就有劳辞婴师兄了。”
眼见着怀生二人步入内堂,朱丛最沉不住气,提起剑就要发作,一旁的萧若水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涯剑山既然非要庇护弑杀同门之人,这样的宗门,我萧家人不入也罢。”
她深深望了怀生一眼,转身离去。朱丛愤恨地看了看怀生,又看了看辞婴,很快也转过身,跟上萧若水。
张雨倒是没急着离开,而是长声一叹,同叶和光道: “和光真君,我家小姐本一心要做您的弟子,可今日涯剑山的做派实在令人失望!小姐年幼失怙,这些年来就没放弃过为少族长讨回公道。涯剑山既执意要袒护……罢了,我要说出那名字,恐又要成那什么‘污光明磊落者昏昧密暗’之人了。我打不过云杪真君,还是莫说了罢。”
言罢,她冲叶和光行了一礼,迤迤然离去。
叶和光目光复杂,望着插在地上的万仞剑看了几息,再不多言,身影一晃,消失在独鹿堂。
萧家小辈与南家小辈的第一场冲突就此落幕,众人伸长的脖颈又缩了回去,继续挤挤攘攘地朝剑意路去。
等到松沐从掌门洞府下来的时候,独鹿堂外院已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初宿一人在。
见初宿一脸不虞,他上前一步,温和道: “怎么不高兴了?怀生呢?”
“怀生进去寻陆长老了。”初宿不想提萧家那几个扫兴的,答得轻描淡写, “你见着掌门师伯了?他如何说?”
松沐道: “师尊给云杪师伯去了一封剑书。”
初宿微讶: “云杪师伯?”
松沐: “嗯,听师尊的意思,所有与怀生和南叔有关的事,都由云杪师伯定夺。”
初宿皱起眉。
云杪真君的名号在涯剑山可谓是如雷贯耳,但她与松沐从不曾见过她。她师尊木槿真君提起云杪师伯时,也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
当年小姨与小姨父陨落后,师尊再三叮嘱不许将他们的死讯透露出去。
失踪两百余年的云杪师伯莫不是一直在查那些斗篷人?那日偷袭怀生的灰衣管事难道是斗篷人派来的?
想到那些斗篷人,初宿面色一冷: “掌门师伯还说了什么?”
她生得貌美异常,眼瞳比寻常人都要黑沉些,冷下脸色时那双眼睛便显得寒意森森。
松沐的声音愈发温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毛的猫: “师尊让我们莫要插手此事,还让我见到黎师兄后,请他去一趟掌门洞府。”
说到这,他看着还兢兢业业插在石阶下的万仞剑,又道: “黎师兄和怀生一同进内堂了?”
松沐道佛双修,心绪修炼得一年比一年淡。但对这位师兄,他却是好奇的。这位虽说昏迷了十数年,在涯剑山的存在感却一点不比他和初宿低。
剑堂的虞师叔最爱骂的一句话便是——
“一点苦都吃不得,难怪你们的修为连个昏迷的人都比不上!”
经虞师叔多年荼毒,他们这一期的弟子就没有谁不知道黎辞婴的,连地位超然的初宿与松沐都没少听到他的名字。
初宿点了点头: “他与怀生,都在陆长老那。”
方才她全副心神都在警惕萧家人,此时回过神来,不由生出些困惑。
“我与怀生一个时辰前还在万仞峰呢,那时他本还昏迷着的,怎会突然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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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辞婴忽然醒来这事,怀生也很好奇。
她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灵台的伤势如何了,要不要先去找应御师伯查查身体再来找她叙旧,看没看到她给他准备的小玩意儿,还有——
怨不怨她。
但辞婴与她进来独鹿堂后便沉默了一路,怀生对着他这张清醒过来的脸,一时间又说不出话,只好跟着沉默了一路。
两人并肩而行,怀生后知后觉地感叹:这家伙长得也太高了,少说也有九尺。她的身高在女修里算高的了,结果只能挨到他肩膀。
由此可见,睡觉对身高有多重要。
就在这不着四六的胡思乱想中,怀生来到了内堂。
掌管独鹿堂的长老陆平庸一贯喜静,内堂里只得他一人在,连个执事弟子都没有。
这位长老虽修为停留在丹境大圆满,其辈分却不低,连应御真人见着了都得叫一声“师叔”。
先前发生在外头的事,陆平庸看得清清楚楚。怀生一进去,他便拿出块玉简,指尖白光一闪,玉简便刻上了怀生的名字。
“这是你的预备弟子铭牌。待你拜入山门后,会自动转为正式的弟子铭牌。”
他将玉简递给怀生,接着便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了句: “你想去挑战断剑崖?”
怀生接过玉简,恭敬道: “是,多谢陆长老适才为晚辈解围。”
选择去断剑崖,那便是放弃南新酒与许清如为她争取而来的名额了。荫蔽而来的弟子只能入外门,但若她能顺利攀上断剑崖,那便有机会入内门。
陆平庸没说话,只淡淡颔首,旋即看向辞婴: “你应御师兄可知你醒来了?”
辞婴醒来后,什么都来不及想,也什么都来不及做,只顾着来独鹿堂寻人。这会儿终于想起了应御真人这位奶爹。
他摇头: “不知,还未来得及给他发剑书。”
陆平庸没再多说什么,拿出一卷画轴,缓缓打开,露出画中一片茂密的竹林以及竹林里错落有致的屋子。这些屋子大部分都亮着白点,唯有少数亮着红点。
“预备弟子在择剑礼之前需与外门弟子一同住在无双峰的修竹林,亮白点的弟子舍已有人住,余下亮红点的弟子舍,你可随意挑选。”
怀生凝神望着那画轴,正要选一间屋舍,一边的辞婴忽然出声: “你可来万仞峰。”
万仞峰有剑冢和洗剑泉在,是涯剑山灵气最郁馥的剑峰。云杪真君只收了辞婴一人,峰顶里留给亲传弟子的洞府全都空置着。
怀生没承辞婴的好意,摇一摇头便往画轴中一间屋舍点了下。
“我选这里。”
陆平庸收起画轴,公事公办道: “凭借预备弟子铭牌可去剑意路,剑意路只开三日。至于断剑崖,无需铭牌也可在四日后去挑战。可有问题要问?”
怀生摇头。
陆平庸淡淡“唔”了声: “若你挑战断剑崖失败,可来找我入外门。你爹娘既为你挣来了荫蔽的资格,便无人可阻你入涯剑山。”
不等怀生回话,他挥一挥手,开始赶人: “都出去罢。”
出了内堂,怀生为免又要一路沉默到底,想了想,还是提起个话茬: “你是何时醒来的?怎会知我在独鹿堂?”
“你在洞府里不是同我说了你要入山门吗?”辞婴淡淡道, “我便是在你离开洞府后醒来的。”
怀生一怔。
所以……他是刚醒便赶来独鹿堂么?
难怪连头发都还未束……
辞婴停下步伐,唤了一声: “南怀生。”
怀生抬起眼: “嗯?”
少年低沉着声,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怕麻烦的人?”
他是在说她不愿住万仞峰的事儿。
他这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麻烦怕他还多过他怕麻烦。但怀生不去万仞峰,的确是不想给他添麻烦。同样的,她也不会去墨阳峰和棠溪峰。
她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我一个预备弟子,住亲传弟子才能住的洞府,对旁的人不公平。”
辞婴侧眸看她。
这世间若人人都讲究公平,方才便不会有人仗势阻她入宗门了。不过……今日她爹娘为何不在她身边?
他苏醒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今夕何夕的错乱感中。那个……梦叫他的记忆错乱迷离,醒来的那一瞬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直到这会,才慢慢找回了真实感,也慢慢咂摸出一丝不对劲儿。
南新酒与许清如爱女如命,今日怎可能会不来,由着旁人欺她?
辞婴长眸一沉,道: “南叔和许姨,怎么没陪你一同来?”
怀生微微愣住。
她爹娘陨落一事乃是秘密,知之者甚少。
怀生隐约猜到涯剑山秘而不宣的原因,也知道此时此地不适合与辞婴说旧事。
她想了想,用轻快的语气道: “他们来不了了。”
说着抬起脚继续往大门行去, “走罢,初宿还在外头等我。哦,你还记得初宿和松沐吗?他们两人现在可出息了,一个是墨阳峰剑主的亲传,一个是何掌门的关门弟子,涯剑山数万年来天赋最好的弟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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