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睡到半截,嘉宁醒过来——老毛病了,心里但凡装点事儿,当夜必定睡不安稳,中途醒来是常有的。
嘴里干涩,她起身,借着月光,狭小卧室一览无余,她先去卫生间拿清水涮口,再坐回床边捞水杯,还没驱散嘴里干涩难受的滋味,水杯已经见底,没做他想,便起身离开房间。
同样的朝向,月光更多地落进客厅,昏昏朦朦的光幽幽发散,不至于叫人摸黑。
这片公寓地理位置好,毗邻金融城,可一没学校,二没医院,用来安家落户的反而少,多是富婆买来搞租赁做投资的,所以装修时就考虑不周到,顶灯开关在门边,嘉宁懒得走过去。
她记得水壶放的位置,顺利接了水,咕咚咕咚下肚。
再转眸,模模糊糊地看见沙发上躺着个人影——房东破破烂烂还滂臭的老式沙发早让她弄去丢掉了,买新沙发时就没想过这东西要用来睡觉,所以,长体格塞不下,就算黑压压地挤满了,他的半截腿仍然越过扶手,松懒地悬掉下来。
嘉宁走过去,从他怀里抢出抱枕,扔床毯子过去。
阮嘉遇睡梦中把毯子裹成抱枕,重新抱住,蜷起来翻了个身。
不知道为什么,嘉宁忽然觉得好笑,就这么站着,垂眸盯着他,无声地笑了又笑。
良久,她贴着他有序起伏的脊背坐下,偏头看向窗外——谁说北城没有万籁俱寂的时候,这个时间,万里霓虹也变静谧,世界酣睡入梦,若隐若现的五彩灯光成了梦中的装点,浓重心事流转其间,幻化成现实中触碰不到的实质。
有风进来,轻轻撩动发丝,温柔拂过脸颊,嘉宁微微眯了眼。
想得到、能割舍。
纵然一定会有,她却从未认真思考过。
譬如曾经,她为苟延残喘,不惜割舍自由,一旦拥有机会,她又为得到自由,毫不犹豫地割舍尊严,后来,她为了拿回尊严,不惜设计搅动寝室风云,即是割舍掉道德,再后来,她为了小舅一家,连通尊严和道德一并割舍,将自己长长久久地禁锢于无形牢笼……
诸如此类很多事情,一些是纸永远包不知火,一些她将永远烂进肚子里,有身不由己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天性使然,嘉宁不屑为自己辩驳。
想得到、能割舍,她显然无法给出一个固定不变的标准答案,往前那些摇摆不定的选择,足够概括她这跌跌撞撞、此起彼伏的小半截人生。
“哥,你醒了吗?”
幽深夜色中,低而纤柔的声音绵软、轻盈,和贴在她身上、又漏下一小段在他胳膊上的丝绸一般无二。
身后,有序起伏的呼吸停顿一下,又重而缓慢地吐纳。
没得到回应,但远胜过得到明确回应,嘉宁笑了笑,自顾自说起来:“你一次又一次推开我,纵然有难言的苦衷和原因,纵然我能割舍那点自尊,也不该再厚着脸皮主动靠近,你是恩人、是哥哥,你我都心知肚明,除此之外,你不该再有别的身份,然而,我还是……”
她顿一下,又轻咳一声,背后人影颤动一下,拽着毯的手不由绷起,脉络青筋隐隐浮现。
“肉体凡胎如何能颠覆宿命安排?但一直苟活的我不止一次生出愤懑和不服,想与天斗、与命斗,于是,我跪下无数次,又站起无数次,然后,我遇见了你。”
“第一次见到你时,我除了感激和怀疑,更多的是嫉妒,同样是人,为何我生而是蝼蚁,短短十几年苦楚万千,而你生来就闪亮耀眼、无忧无虑,我因为你的不幸而来,可你的不幸造就了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她娓娓叙说,要说有什么情绪吗?有的,只是淡得沉入夜色,缥缈得让人听不出。
阮嘉遇缓慢地睁开眼,微微偏头,望向她的背影——长发垂在纤薄的肩背上,如瀑盛大,他终究忍不住伸手,轻轻撩起一缕,缠在指间。
“我逃出大山,花费219.5元,是11袋营养土的价格。”嘉宁微微一笑,说,“所以,我明白了,困住我的并不是大山,生活也没有改变多少,寄人篱下、患得患失、小心翼翼……因为怕梦醒、怕失去。”
“拜你所赐,我还生出更加狂妄的欲望,贪念阳光和温暖,贪念未来和光明……”
阮嘉遇眼睫轻颤,缠绕发丝的手松开,在半空中凝固一会儿,在轻柔如流水般的潺潺低音里,轻轻碰上她的后脊,隔着清凉的发帘,指腹下流淌着坚硬骨骼的走势。
眼眶从将将苏醒的干涩,很快湿润,视野呈现雾状的潮湿,如浓夜不可挥散、不可逃脱,他放缓呼吸,直觉听不下去,却又不忍打断她隐忍藏匿多年的诉说。
嘉宁、嘉宁……这个名字,是他取的,顺理成章地用了他名字里的“嘉”,再别有用心地用了他对她此生唯一期盼的“宁”。
他有三个弟弟妹妹,当哥哥对他而言显然并非什么困难复杂的命题,这份感情怎么变了质?什么时候变了质?阮嘉遇恐怕很难找出确切的时间点。
抛开这些年她无数次低下头又抬起脸的隐忍骄傲,流下泪又狠狠擦干的倔强坚持……这是她本来的魅力所在,更触及人性底色的是,他看懂了她不信世界唯独信他的虔诚目光,听懂了那有意区分的称呼里的无尽的渴望。
她是嘉宁啊,是他亲眼见证奇迹的生命。
在他觉得这个操蛋的世界真TM让人无语透顶的时候,她从天而降,带着鬼都不信的谎言来到他身边。
她像一株被无情踩踏的小草,哪怕被碾到只余一截腐烂的根茎,仍在迎风向阳地拔地而起,她从一片枯叶上生出筋骨,从荒原中开出鲜活瑰丽的玫瑰,不论筋骨还是玫瑰,落在他眼里都成为沉重而刺痛的一击,让他越发觉得自己耿耿于怀的那些痛涩过往像个荒诞又可笑的狗屁,而他竟然沉溺于一个屁中不肯苏醒?
他懦弱悲哀得叫他猛地清醒过来时,心中翻涌起无尽的震惊离奇。
他没有办法不为所动。
但成年人的心动?不对,是一个破破烂烂、无能不堪的男人的心动,终究只能止步于法国那颗不由分说送进嫣红嘴唇的草莓,以及那束花期极短的紫色鸢尾。
不知她是否知道,鸢尾有一则花语:幽冥的低语。
幽冥,是他,低语,是他未曾变过的初心,对她的期盼——那么她的未来有没有他,根本不重要。
然而他又可耻可恶地无数次伸出手、向她迈步,给了她盼不到未来的希望——高考前夕那场抛却理智、但求同死的冲动冒险,咖啡馆里心脏猛然溃败沉底的咯噔一下,然后,然后是那个蜻蜓点水的、克制试探的、渴望占有又明知绝不可能进一步索取的吻……
都成为他恶劣心思的表达,但是,他总不能坏到这种地步——只是为他那点难以启齿的心思,就让纠缠于他们二人身上的流言蜚语,成为事实真相。
可是嘉宁,你现在又在做什么,说什么呢?
“Daniel问我,有没有什么是我想得到和能割舍的,扪心自问,很多很多,可惜答案永远摇摆不定,今天想要蜜糖,明天蜜糖则成砒霜,在我模棱两可的欲望中,亦或说在这场与命运的较量中,你,阮嘉遇……”
“唯有你是我笃定的想得到。”
阮嘉遇深深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健硕有力的胳膊绕过她的纤巧细腰,缓缓收紧,呼吸抵至她的后颈,嘴唇张开,心里的痛疼蔓延周身,促使他轻轻咬住她肩上的柔嫩皮肤。
发间馨香四溢,鼻尖凑近,毛绒温软的触感像极了枕头,让人想抛开一切、不顾一切沉睡进去。
“别说了,嘉宁。”他哽咽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如同附着在这片无边浓夜的磨砂。
粗糙、硌手,转移部分酸涩刺痛。
嘉宁好似没听见:“我和他在一起三年,你旁敲侧击问过我许多,唯独没问的,是我喜不喜欢他。”
阮嘉遇怔愣住,半晌,闷闷出声:“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嘉宁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回答,腰间的胳膊不自觉地收紧一些,她垂下眸,平静地看一眼,又说,“可我的喜欢,更像是透过他,喜欢着那个我不曾认识的少年,同样的天之骄子,同样的炽热轻狂……”
“人怎么会坏成我这个地步?甚至在得知他母亲对我做的那些事时,我心里涌起的不是委屈愤怒,不是惋惜遗憾,是一种终得解脱的愉快轻松。”
贴在她腰间的手掌缓缓握紧成拳,指节坚硬横亘着,有种酥痒又麻木的不适感,她抬手,轻放在上面,摩挲着那节节骨骼,指尖摩擦升温,越发滚烫地烧灼着理智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