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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第27章

元雪棠像是上钩的鱼,不把她拽下来,她是不打算松口的。

于是魏琰面色一平,在二人即将接触的瞬间,毅然决然收回了手。

他冷冷道:“把我的外衣拿过来。”

“你在使唤仆人?”

他不要她,元雪棠大脑轰然一片空白。

魏琰背过身,倒退两步。良久,沉郁的声音远远自屏风后传来:“兜里有把青蓝色的匕首,你取走后,不用回来了。

她忽而觉得,他收回的不止一双手。

元雪棠背过身,可腰间一排的衣带却怎么也系不好,不是上下系错了位置,就是让带子绞了指腹。

像是朝自己笑:“……多谢侯爷了。”

书案前,高大的轮廓影影绰绰——她太过熟悉他的身段,故此,挡在两人中间的屏风竟起了抽剥外物的作用,此刻,她竟觉得看见了那个赤|裸的,纯粹的魏琰自己。

她猜自己看透了他一点吧。

可换来的却是一句:

“出去。”

元雪棠也不知自己究竟在乎的是什么,只是在想通之前,眼底便抢先泛起了酸,可眼泪再怎么样都不能落在他房中,一旦落下,便是落实,便是在乎。

元雪棠拿好那只青蓝色的匕首,像只离弦的箭,头也不回闯出了屋。

树声沙沙,风又灌进室内,吹得门板向回砸着,吱吱作响,格外空旷。

书卷上原本的字迹已被墨滴得斑斑点点,不成模样,魏琰搁下笔,十指紧紧伸入头顶长发,又顺着那长发,划过额角,覆在自己眼前。

香燃烬了,最后一缕青烟间,魏琰抬起眼眸。

那张带着硕大铜镜的床榻上:帷帐和被褥散乱地绞着,还有她换下来的外衣,揉在一旁,四处狼藉,不忍直视。

深色的褥子,她还没带走。汤婆子,他亲手灌的,依旧在被角下泛着余温。

这般唯他一人的无措之感,恰如军营中一支自己曾经珍爱多时的红缨枪,刚向甲胄刺出一寸,却被连杆带刃碎折成了三段。

这些年,他杀过人,知道什么是恨;他救过人,知道什么是恩;也瞥见过漠北军营外的男女欢./愉,多少懂些搬不上台面的欲;可唯独不解,也唯独追求,如冰晶般纯粹的情。

可这前二十载不可得之物,却终究是在自己偏执无序的追求下自乱了步伐,直到此刻,两处怅恨,一地鸡毛。

不觉间,久违的体感不期而至。

魏琰心下一空,耳畔轰鸣。

如果说与她初见那晚,自己有此种反应,那尚且可以用自己班师回朝,饱暖思淫聊以搪塞;可此刻,“人赃俱获”是完完全全骗不得人的。

绝望上涌,魏琰骤然将笔折断。

他最怕自己将欲错当成情。可覆水难收——空洞无人的房间,魏琰觉得自己正被一只看不见尽头的黝黑旋涡所吞噬,淹没,撕开他的外衣,暴露出满身丑陋的伤痕。

狎妓,苟合,偷情,扒灰,交欢……

这些东西从宫内追逐他到了遥远的漠北却仍不肯停歇,父皇的后宫,母后的死,粉巷的乐舞,漠北为胡姬一掷千金的老将……乃至,自己不被祝福的身世。

如若心脏早已千疮百孔,那唯有以此贞纯之身,献祭至高无上的爱。

分不清的东西太多,魏琰十指交叠,颤抖着沉默。

*

元雪棠的心里像绑了铅锤似的沉。

单薄的白光透过月闲阁碎玉纹的窗棂倾斜而下,疏影横斜像是张大网,网住了趴在妆镜前的元雪棠。

采儿昨夜便去了魏华那里,此刻房内院中万籁俱寂,只留得她口齿间轻浅的低喘,和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方才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未曾想是凉的,只好含在口中,用舌尖裹着,并未咽下。

薄雪般的侧脸,又覆上了层无色无味的白光,元雪棠侧过脸靠在肘弯,一手轻抚上小腹,整个人像只汝窑里烧得极薄的白瓷,轻轻一碰便碎,她咬着唇,多一个字都不想说。

每次来月事,总是这般只能靠自己扛过去的痛苦——更不用说刚刚与魏琰那般激烈地吵了一架,虽看着一口气说了不少话,可内里却是只凭着一股劲,如走钢丝般紧紧提着,这才一路扶着墙,撑回了房。

自做狐人始,元雪棠只好不可避免地用些药物来尽量延缓月事来潮,不过代价便是每次来潮,整个人便好似被拦腰斩断般地痛。

多少次立于贵人们的酒宴上,顶着一张男子假面,又恰巧被敬出了一盅冰酿的冷酒,此种时刻,哪有理由不尽数饮下的理由呢。

妆镜前那柄蓝珐琅匕首,辉光闪闪,却愈看愈冷。

“早知道把汤婆子夺回来了……”她拧着眉,喃喃道。

不过,那汤婆子本就不是自己的。

那是侯府的,是魏琰的,是魏华的,唯独不可能是她这个外人的啊。

十数日的回忆如退涨潮灌入脑海,她凝神静思,粉唇微启,被自己这些日子的“胡作非为”吓得一颤。

侯府是禁锢,却也是庇佑。这些天她少见的不用为了下一顿饭吃什么,下个季度穿什么而发愁,难道……是将侯府心安理得的当做了自己的据有地?抑或是不愁吃穿了,就会滋生出平日里隐于心底的激愤情绪,于是……就任凭自己心安理得地撒野到了魏琰身上?

抚向小腹的手更紧了些,她阖上双眸,全然埋进了臂弯。

可王家那些女眷毕竟是无辜的啊。

地窖中,魏琰面无表情引刀杀人的血腥气息似又扑在鼻尖,美人玉殒,化作一滩烂泥——元雪棠睁开眼,猛地清醒过来。

微颤的双臂缓缓支起上身,她抽出张宣纸,随手化了化墨,深吸口气,凝神下笔。

写写停停,不时便要沉下头缓缓腹痛。

不觉间,薄汗浸透了肩背,棕黄的宣纸上,侯府的轮廓渐渐勾勒成形。

信已寄出,图已做成;逃脱侯府的计划,她不至于忘记。

“砰砰砰——!”

有人重重地敲门,元雪棠顾不得腹痛,即刻转过头,又顺手将宣纸塞回了袖间。

门口那人默不作声,门板密不透风,只好从门下的一丝缝隙瞥见那抹漏光的身影。

心口随着敲门声砰砰跳动,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些,睁着那对朦胧却警觉的眸,轻声问了句:“谁?”

“是我啊,采儿!”

们那侧传来少女欢愉的声色。

元雪棠松了口气,徐徐开门,又坐了回去。

门缝透出一缕亮光,又瞬间被采儿背过身合上:“你不说话,我还以为没人在月闲阁呢……诶?你脸这么白,哪儿不舒服?”

元雪棠轻轻拨开她覆上自己额头的手,眼眶泛红,双睫扑闪,似有所求,将采儿的手紧紧捂住。

“你知道的,我不会害你的。”

采儿皱起眉,向后退了两步,朱樾的叮嘱又反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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