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色眼瞳漾起一丝波澜,越发深邃:“小凤凰,你可听说过蒙舍北限?”
山鬼不太会喊人姓名,这些天一直喊老者“小金蝉”,叫元晴“小凤凰”,至于紫菀……叫小麻雀。
元晴见怪不怪,笑容满面回答:“知道啊,以长流川南岸线为凭,因地制宜筑起的蒙舍北防线。”
山鬼淡淡道:“其实原本用不着那么费事,蛮黎疆域本就自有界线——万里地瘴线。”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元晴与紫菀面面相觑。
山鬼继续道:“西羌高原以东、九霄山以西、长流川以南,有山有林之处,全是山鬼的疆域。直到千年之前,来了一群鸟……”
哦,说的是羽民西渡。
紫菀疑惑道:“你不是才三十多岁么,哪来的千年前?”
“她们继位时,有秘术继承上一代的记忆,可以勉强算作同一人”,元晴白了她一眼,“别打岔。”
“还是小凤凰懂规矩”,山鬼眉开眼笑,“然后有一天,长流川突然倒流,还搞得天崩地裂、电闪雷鸣,淹了大片山林,吵得不能安生。孤当时很生气,就对他们放了百万虫神,当时就有不少鸟被毒死了。”
说到这儿,山鬼眉飞色舞:“可还有九种鸟毒不倒,它们的血好像能克制普通虫神。这可不太妙,于是孤闭关了九九八十一天,将虫神吐的毒九转九炼,果然炼出了能侵蚀那九种鸟的毒,一共四种。”
“孤还给它们取了名,独活、七情、相思、忘忧,小凤凰觉得怎样,好不好听?”
元晴听得眼前发昏,这都是一群什么人?
山鬼又认真想了想,笑容消失,漫不经心道:“糟糕的是,孤也解不了那些毒。后来,那九只鸟就来找我和谈。”
“约定是,他们永世不得入侵孤的领土,孤的子民也永不出深林滋扰他们。”
“后来,孤就集中整个蛮黎疆域的瘴疠之气,埋入地底为界线。那是长达万里、宽达两三里的瘴疠线,不管是鸟、还是蛮黎子民,过线者死。”
元晴觉得这很难评,有趣、实在有趣。第一次听说,画界线把本国子民圈起来的画法。
山鬼丝毫未察她情绪,依然淡淡地说:“过了几百年,随着地气转阴,瘴疠逐渐不受控,那时候什么鸟毛庙,派下来九只小鸟。”
鸟毛庙?凰羽寺!
“孤再集结山林之清气,同那九只鸟一起,将瘴疠之气封进地底,少数人过线也不会死。当然,若是受到大的震荡,阵法有了裂痕,还是会释放瘴气。”
“结果,就在三十多年前,有一群鱼不听劝,非跑到九霄山这边来,住着老是生病、活不长,又回去了。”
鱼?是滬民吧,这山鬼形容得还蛮贴切。
说的是滬宣王郑廷勖,西征蛮疆,跨过九霄山脉,将国境线往西推进四百里。然后,过了不到二十年,九霄山以西滬民耐不住生病短寿,纷纷逃家。
滬惠王郑载秀即位后,国政荒疏,无力继续控制这片土地,于是国境线又缩了回去。
元晴感觉自己抓住了一丝亮光,忙问道:“这么多人过来,地瘴线如何了?”
山鬼仍是面无表情的,语气却有些气恼:“当然是裂了,孤花了几十年才补好。结果今年又裂了,比上次更严重!”
元晴回想了一下,今年滬南并未对外发兵,于是问:“这次怎么裂的?”
山鬼语气更怒:“当然是那个煞星!”
“煞星”二字一出,元晴和紫菀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眼神凝重,点了点头。
“荧惑之辉聚为昭明,他便是昭明在人间的投影。十九年前降生于碧水河畔,还好他娘执意送他走,孤就顺水推舟送他们过了北限……”
元晴叹了口气,这祸水北引,妙!
“谁知道,去年他又回来了,同路的还有两只鸟。那只小凤凰跟你挺像,还有只小重明,孤当时那个气呀,有凤凰和重明在,动起手来不好看。”
元晴提醒道:“那是我兄长。”
山鬼诧异道:“兄长?那是个什么东西?孤看万物,只看本身的‘气’,不识你们所说的血缘。”
缓了缓,继续说:“那昭明星回来就回来,还成天在碧水河畔到处转悠,像是想搞出些动静、弄死王城那堆人,不知怎么找到地瘴线的阵眼,顺道给破了。”
元晴睁大了双眼:“顺道?郑廷勖十万大军才踏裂的阵法,他一个人,还是阵眼,顺道?”
山鬼幽幽叹了口气:“所谓一物降一物,从天道来说,他克你们九只鸟,孤稍稍能克他,你们九只鸟克孤。”
“好不容易把阵眼修好、就这个破洞怎么都补不上,只能转移到地广人稀的九霄山脉。可把孤气得……正要找他算账的时候,他放火烧山……”
元晴瞠目结舌:“蒙舍山火,他放的?”
紫菀也很诧异:“师姐,他是不是有病,好好地放火烧山?”
转念一想,苻洵可不就是有病,一身戾气,走到哪儿杀到哪儿。
山鬼好似不甚在意烧山这事,只遗憾不已:“火势顺风蔓延,他逆风往北走,以为肯定能躲过。孤就设祭坛祈风、换了风向把火焰吹向他,差点就成功了……”
“又来了一只鸟!把他救走了!”
“你们这几只鸟怎么回事,说好不入蒙舍呢?”
元晴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天枢祖上姓孟,是灭蒙后人,自然也身负神鸟之血。
紫菀忽然心念一动,眨巴眼睛问:“要是他死在那场大火里,昭明星会如何?”
山鬼闲闲道:“这次烧死了,换个地方再降世呀……不过斗转星移,下次应该不会生在蒙舍了。”
紫菀不死心:“有什么法子彻底消灭昭明?”
山鬼歪头:“为何要想法子消灭?人的寿数就那么几十年,自然衰老死掉,昭明星就没了。”
紫菀灵机一动:“同样是死,老死和杀掉有何不一样?”
山鬼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懒得想……反正就几十年,慢慢等呗……”
元晴、紫菀:“……”
希望破灭,故事也听得差不多了,元晴忍无可忍问:“需要我们重新封印地瘴线么?”
山鬼上下打量她一番,不住摇头;“不够……”
“瘴疠已蔓延有些时日了,破洞越来越大,至少得四只鸟吧。”
蔓延了些时日……瘴疠蔓延,是为瘟疫,九霄山以东,就是滬南!
元晴心一沉,顾不上紫菀怎么想,忙问道:“小麻雀算不算一个?”
山鬼不假思索:“自然不算。”
“孤若集合山林清气,算得上三分之二个,小凤凰算一个多点。今年来的那只灭蒙,我找他要了一碗血,算得上一个,还差一个。”
老者突然出声:“若加上老朽的金蝉呢?”
山鬼摇头:“你那金蝉还弱着,用不了。”
“要是那只小重明在就好了,她可比小凤凰还好用。”
元晴眼睛一亮:“她此时正是在滬南!”
紫菀想了想,满眼希望又黯下去:“滬南那样大,咱们如何联络?”
元晴思忖片刻:“直接发信鸽给四哥,褚姐姐若在城池里,自会收到信过来。至于山里……”
山鬼的碧色瞳孔亮起:“她只要靠近九霄山百里之内,孤自有感应。”
元晴唇角扬了扬,忽地心一沉,目光又黯淡下去。
“已至八月下旬,不知褚姐姐那秘术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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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栾昌岭,夕阳瑟瑟,山峦青黛色的曲线起起伏伏,丝丝缕缕云岫温柔地罩住山腰以上,像是起风时长流川荡漾的深青色烟波。
舜英看见远方山谷里,风尘仆仆的残兵败将络绎不绝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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