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雨下得大又急,青年撑着把破伞,从练武堂小跑回弟子舍,因为急切,挑的都是偏僻却近的小道。
今日他练剑比平常更晚,一路上寥落寂静,黑沉雨幕中,只他一人脚步格外清晰。青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辨认道路后,选择了左边这一条——因为杂草太多,平常没几个人会走。
草太深,几近淹没膝盖,真该修剪一番了,他想。可下一秒,青年好像踩到什么东西,硬物硌的他有些脚疼,可别是什么利器,伤到人就不好了。保险起见,他蹲下身去,准备将那硬物拾起来。
但当他拨开层层青草,往下看时,才发现那是千机宗外门弟子铭牌,而不远处,正躺着一具被雨水泡到肿胀的尸体,死不瞑目地盯着他。
“!”
“做噩梦了?看你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
薛来睁开眼,黄昏日光透过叶隙,柔和地打在脸上,他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棵杨树下,而南烛正坐在他身边,背靠树干,两手交叠撑着脑袋,望着远处西沉的红日。
少年抬手放到眼前,张开五指,又合上,阴影在他脸上变幻,骨骼和肌肉都有明确被牵动的感觉,脸上被打的地方现在还隐隐作痛,嘴里也有血的腥味,现在才是真实吧,应该。
他坐起身,和她并列,南烛本以为他会问自己为什么打他,但没想到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方才,我做了一个很恐怖的梦。”
少女神情一顿,侧身看他,眼中兴味浓厚:“讲讲。”
薛来皱着眉:“我梦见我十八岁,然后修炼完回弟子舍的途中,遇见了......死人。”
“是压力太大了吗?怎么会做这么无厘头的梦?”少年自言自语。
南烛笑了下,意味深长:“不会是预知梦吧?”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薛来勉强撑着笑,转移话题:“师姐说会教我修炼,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少女又转过身看向远处,“我现在就教你一招——”
*
“师姐,你确定这样能提高修为?”
薛来一边气喘吁吁爬有几十米高的树,一边扭头扯着嗓子问底下的南烛。
她略微仰头看着他,笑眯眯道:“你只管往上爬。”
就这样爬了两个月的树,第三个月,南烛让他练习逃跑。
她在身后追,拿剑砍,让薛来不择手段,务必保证两人之间有三米距离。
如果做不到,就要被砍。
起初,少年没经验,跑得慢,而且不会躲,身上总被砍出大大小小剑伤。但一月过后,他已然懂得如何利用地形为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去隔开二者的距离。
到第四个月末,薛来基本上已不会在南烛的追赶中受伤。
第五个月,南烛让他去护。
她会指定一个木头桩子、一个稻草人、一棵树,甚至是一朵花,告诉少年,无论如何,无论采取何种手段,都要保护其不受到任何伤害和破坏,而她会采取最猛烈的手段去攻击薛来要护住的东西。
第一次,木头桩子被砍的七零八落。
第二次,稻草人的脑袋被削掉一半。
第三次,树被剐下了几乎全部的皮。
但第四次,那朵花,却只掉了一片花瓣。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
直到第五百次,挂在房檐上的草帽,没有被破坏哪怕一分一毫,此时,已是第六个月末。
这些在薛来认为毫无厘头的训练,整整持续了半年。
半年后,南烛丢给他一本剑谱。让他从现在开始,对着这本剑谱,一招一式地练,直至能将其中招式练到滚瓜烂熟,少年照做,从早到晚,勤耕不辍。
只这一本剑谱,他便练了半年。
而少年,也在这期间,飞速地长高了,十四岁的他已经和十六岁的南烛视线平行。
他的心性在这一年的训练中改变很多。从前他总觉得要与时间赛跑,一刻不能停歇地学习新东西,才能为将来在外门选拔入内门的比试中名列前茅,搏仙尊青睐。
可现在,却觉得修炼在精不在多,思维的灵活性和内心的稳定比着急赶路更加重要。
薄暮冥冥,薛来收剑背于身后,十四岁的眉眼初见坚毅与平静。
南烛抱臂靠着树干,百无聊赖望着远处的天色,等他走到身前后,看他一眼道:“已经可以了,明日起,你来内门看我练剑。”
这是接下来南烛教给他的第二招——观察。
少女出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出招并不遵循平常剑法套路,每一式都精妙灵活而又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并非完全的凌厉,却有十足的韧性和强劲,剑随身转,人剑合一,收发自如,精彩绝伦。
薛来忍不住大声叫好。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剑使得如此顺手,宛若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下一秒,南烛将手中剑丢给他,让他模仿。
“啊?”
他只看了一遍,如何能模仿那般精妙的剑法?但即便如此,他也谨遵照做,不敢对师姐的决定有任何质疑。
脑海中零星几个招式闪过,他滑稽地模仿动作,如同跳梁小丑。
“什么都不要想,现在,用心去驯服你的身体和四肢。”
少年内心逐渐平静,将那唯一记得的几个招式千百遍地挥出,内化为与自己身体最为匹配的形式。
如此这般训练,又过一年,南烛大手一挥,宣布十五岁的薛来已经毕业。她会每月给他一本剑谱,而他只需要在月末练完后再来找她汇报就可以了。
少年有些不安:“师姐,我以后就不能时常见你了吗?”
她勾唇一笑,安抚他:“想见我时可以随时来内门找我。”
她已经在薛来识海呆了整两年,离兰真真死的那天还有三年,不知外界时间过去多久,但她也算重温了一把当师姐的瘾。
*
此时,外界。
离薛来晕过去已然过去一个时辰,季尘有些烦躁,不住地在他周围来回走动。
“你......你别到处走来走去了,晃得我眼晕。”兰真真在红镯中喊着。
季尘不听她的,将背后的剑抱于身前,有些神经质地一遍遍抚过剑鞘上的花纹,女鬼已经和薛来呆了有一个时辰之久。
他的记忆有那么混乱吗?要她这时候还不得出。
少年烦躁地捋了把散碎的额发,将地上躺着的青年一遍遍扫过,想从他身上看出即将苏醒的征兆,可是,毫无收获。
他眼眸沉沉,望着那疯子,在心里说:你快安抚完这该死的家伙后出来,快点让我重新见到你,否则,我不保证理智消失的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
三年,于南烛而言很容易等。
毕竟她可是独自在沧冥族后山禁地呆过两百年的鬼,耐心只是她最不起眼的美好品质之一。
况且,她已经很久没有度过如此悠然恬淡的时光了,从前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爱恨情仇,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等时光虚度的日子,只在很久远的过去体会过。
时光飞逝,转眼来到薛来十八岁八月初五这天。由于是月初,按理说并不到他来和南烛相见的日子。可青年此刻却异常焦躁,潜意识中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强迫自己安静下来,继续练剑,直到夜间子时,他出了练武堂,才发现外面下了雨。
雨水大如黄豆,瓢泼倾泻,站在廊檐上,就已被打湿了裙摆。最近多雨,他提前备好了伞,从角落里掏出那把棕褐色破伞后,薛来正准备步入雨中,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冽嗓音。
“薛来。”
他回头,看见如今二十岁的南烛站在身后,墨发披散,一身深蓝色弟子服,宛若黑沉雨幕中最后的微光,伞下一双眼平和淡然地望着他,一瞬间将他所有的焦躁抹平,汇入涓涓细流。
“师姐,你怎么来了?今日不是才初五?”
青年几步上前,有些惊喜。
“我来看看你,顺便送你回弟子舍。”
送我?心脏被挖开一个小口,注入几分欢欣雀跃和莫名情愫,薛来摆摆手,“不用,师姐,我这么大个人了,能自己回去的。”
南烛又看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容质疑:“我送你。”
内心虽然不解,但薛来挠挠头后,接受了,毕竟让她送自己这件事,如同天大馅饼掉下来,已将他整个人都砸懵了。
回去的路,他们挑的都是偏僻又近的小道,直到最后一个交叉路口,南烛要带着他往左走,而青年脚步一顿,迟疑着:“师姐,咱们,要不走右边吧,这条路没几个人会走的,万一遇见什么,多不好啊。”
南烛背对着他,说:“这条离的近,雨下这么大,还是快点回去比较好。”
向来听她话的青年此刻却显得有些固执,“师姐,这条路太荒了,杂草多,要是把你衣服弄脏了就不好了,咱们还是走......”左边。
他话还没说完,南烛便往前走了,好似没听到他说的。
薛来嗓子一梗,只好强压下心中那不断升腾的不安,跟了上去。
草很深,几近没过膝盖,薛来一步一顿往前走,和南烛之间的距离都变得有些大。越往前,他的速度越慢,好似在恐惧着什么。
直到最后,他的脚步已经挪不动了,前方南烛看他迟迟不跟上来,回头正要喊他,但下一秒,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深沉的夜幕,也照见了薛来那张惊恐的脸。
“啊啊啊啊!”
“有人,有人死了!”
这是,看见了?南烛眼睛一亮,赶去他身边。
“怎么了?”
薛来看到她,好像看到救命稻草,死死揪住她的衣角,嗓音颤抖:“师姐,师姐,这死人了,咱们别往前走了,回去吧!”
南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张被雨水泡到肿胀苍白的脸。她内心无奈地叹息,而后伸手将薛来的脸掰到自己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薛来,不要怕,有我陪着你。”
她,陪着他?
少女眼神坚定又淡然,隐隐透出些鼓励,让他去直面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是啊,他不是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吗?自己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了,有她,有师姐陪着自己,无论遇到什么,无论发生什么,看见什么,她都会用那双冷静平和的双眼,无声地注视着他,成为他最坚强的后盾。
薛来内心逐渐平静,他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眼神从涣散到坚定,而后开口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越往深处走,发现的尸体越多,在他们脖颈处全都无一例外,发现了深重的淤青的掐痕。
青年眼前的世界又开始变得不稳,曾经亲眼所见的,足以摧毁人心智的恐惧,并非是一朝一夕,三言两语的鼓励就能够完全克服的,此刻他能够继续往前走,已是莫大的勇敢。
他有些眩晕,向前想要抓住南烛的衣袖,还未开口求助,一片栀子香席卷而来,在潮湿的水汽中越发冷幽,南烛抬起指尖,轻点在他额头,薛来瞬间头脑清明,眼中的迷蒙也散去了。
正要开口道谢,下一瞬,耳边好似传来人声,但雨声太大,模糊了那道叫喊。
薛来压下声音,小声道:“师姐,前方好像有人声。”
南烛点点头,手势示意他关掉伞,避免被人发现,两人瞬间暴露在瓢泼大雨中。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脸上,微微刺痛,却也使他更加清醒。
二人放慢脚步,继续往前走,那叫喊声越发清晰,此刻他终于辨清内容,那人喊的是:“救命!”
“救命!”
又一道声音响起,薛来和南烛朝着喊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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