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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烽火照私盟


贺兰山西麓的风如同砂纸,打磨着冬日最后一点暖意。距兴庆府两百余里的“河间寨”,本就是个三不管的破烂土围子,被连绵的征战反复蹂躏,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在寒风中呜咽。寨墙坍塌处能望见远处高耸的贺兰山脉,积雪的山巅在灰白天幕下泛着冷硬的死白光泽,山脚下是刚被凌泉西路军踏破、兀自冒着细弱黑烟的狼山堡废墟。

寨中唯一勉强算得上完整的土堡议事堂,此刻门窗紧闭,弥漫着一股混合气味——劣质墨块的酸腐、炭盆里未燃尽的湿柴烟气、陈年皮革的油腻、还有一丝若有若无、试图掩盖这一切的劣质合欢香。几盏粗陶油灯忽明忽灭,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挣扎,将议事堂中央两拨对峙的人影投在坑洼不平的土墙上,拉长扭曲如同鬼魅。

凌泉并未披甲,一身不起眼的靛青色劲装,腰间束着寻常牛皮板带,只悬一把无鞘的、刀身漆黑如墨的四尺长刀。他背靠着一根支撑屋顶的粗大圆木,姿态看似闲散,右手拇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粗糙的刀锷上缓慢、稳定地来回刮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对面,而是越过木格窗的破洞,投向外面起伏的荒野和更远处战场方向还未熄灭的火光余烬。那里,他的“铁鸟”今日清晨刚完成一次孤注一掷的出击,用最后储备的猛火油罐彻底焚毁了西夏在沙湖口最后一处大型粮草转运点——这是汴京特使逼他立下的“军令状”,也是他给今天这场秘密会晤加上的第一块沉重的砝码。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般的压抑。

“凌将军……”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河西方言的声音艰难地打破了凝滞。

凌泉缓缓转回头。目光落在那位与他隔着一张斑驳掉漆旧八仙桌而坐的中年人身上。此**约四旬开外,身形微胖但骨架宽大,穿着一件质料考究、却风尘仆仆、肘部甚至有些磨损的宝蓝缎面交领袍子,面色焦黄,眼角刻着深深愁纹。此刻,他宽厚的手掌正用力攥着一个油腻发亮的红铜手炉,指节捏得泛白,用力得仿佛要将这唯一的暖源捏碎,手背上一条青筋如同蚯蚓般微微搏动。

“嗯?”凌泉从鼻腔里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如同冰粒砸在铜盘上,眼神锐利如刀锋,没有任何波澜地扫过对方眉宇间那些极力掩饰却无所遁形的焦虑与算计,“李大人的茶,凉了。”他下巴点了点对方面前那只粗陶大碗,碗里混浊的劣质茶汤早已冰冷,浑浊的叶片沉在碗底如同死虫。

西夏宗室重臣、右枢密副使、清远侯——李仁忠!一个在权力漩涡边缘挣扎了二十年、被那位强势的梁太后(小梁太后)死死压制、心怀怨愤却又隐忍不发的破落贵族!他是这次密谈的牵线人,也是凌泉精心挑选、能刺入西夏心脏的楔子。昨夜密信约定,狼山堡破、沙湖口燃起的巨大黑烟,便是李仁忠匆匆赶来的信号——那是梁太后主战派最后的余威被凌泉亲手砸碎的象征!

李仁忠被凌泉那平静得近乎残酷的点破惊得一颤,手中铜炉差点脱手。他慌忙放下,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指想去碰那凉透的茶碗,犹豫了一下又缩回,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三分:“是是是……凉了,凉了好……凉了才好……”他语无伦次,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炽热,紧紧盯住凌泉:“将军!狼山破!沙湖焚!那……那妖后(指梁太后)的爪牙已断!正是……正是釜底抽薪之时!老夫……老夫在兴庆府内,在宗室耆老、各部将军之间,并非全无根基!只要……只要将军肯稍缓几日雷霆!容老夫稍作布置!必能联络群情,共请太后撤帘……归……归政幼主!”

“归政?”凌泉嘴角缓缓向上扯动了一下,一个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出冰寒嘲讽的笑意,“李大人想让太后回家养花逗鸟?让六岁孩子坐那龙椅当个木头娃娃?”他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狭小的空间,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淬毒的针扎进李仁忠的耳朵,“李大人……是打算自己站到那龙椅旁边……摄政?”最后两个字,轻描淡写,却如同重锤砸在李仁忠心防最脆弱的地方!

李仁忠脸上的假笑彻底凝固,焦黄的面皮瞬间涨成一种难堪的酱紫色!他被凌泉的赤裸直接打得措手不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额角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眼神剧烈地躲闪着,不敢直视凌泉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幽微野心的深邃黑眸。野心被戳破的赤裸感和巨大的恐惧让他一时失语!

“砰!”凌泉那柄搁在腿上的无鞘长刀刀柄末端,被他不轻不重地顿在身侧粗大的支撑木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仿佛也叩击在李仁忠的心尖。

“本将,不管你们谁去抱那六岁的娃儿坐到冰冷的龙椅上。”凌泉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带着更强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对方脑中,“我要的是:一,黄河东岸,盐、夏、银、宥、绥五州之土,尽归我有!(此为西夏主要产粮区与黄河战略要冲);二,战后兴庆府开埠,设立大宋市舶司,商贾自由往来,夏盐、宋茶、宋绢、辽马……皆可自由交易,榷税按大宋规矩;三,现银赔款,折合绢帛三百万匹、银一百万两,分十年偿清!——以上三条,西夏新主签下降书为凭!李大人若应下,三日后,西夏境内最后一批由梁太后侄子指挥的、敢袭击本将军粮道的前朝余孽,将化为飞灰!”

五州之土!自由通商!天文数字的赔款!李仁忠只觉得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凌泉提出的条件苛刻如刀,几乎要将西夏的脊梁骨都抽出来!但……不答应呢?梁太后一系兵权彻底垮掉,若此时凌泉不再给西夏喘息之机,全力猛攻,兴庆府必然城破!那时就真是什么都没了!他这个“清远侯”,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巨大的恐惧与巨大的诱惑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喉结反复滚动,冷汗浸透了内衫!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和赌徒般的决绝:“将军!此三条……实乃……实乃万钧之重!但将军若能答应老夫两件事!老夫……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豁出阖族清誉,也定当促成盟约!”

“讲。”凌泉只回了一个字,手指停止了在刀锷上的摩擦。

“其一!事成之后!那梁氏妖后及其党羽!必须交由老夫……处置!”李仁忠眼中喷出噬人的怨毒火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仇恨冰锥,“老夫要亲眼看着她为这些年构陷忠良、把持朝政、祸国殃民……付出代价!生不如死!!”提及梁太后,那刻骨的恨意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这显然是比权位更强烈的执念。

凌泉眼皮都未抬,漠然应道:“可。只要她不死在本将手上,你想怎么‘处置’是你的事。”

“其二!”李仁忠急促地喘了口气,强行压下沸腾的怨毒,眼中精光四射,“将军需再延缓兵锋七日!不多不少!七日!容老夫奔走!结盟!在兴庆府内说服党项八部宗老,逼迫妖后还政!更要让朝堂上下……看到将军的‘诚意’!”他特意加重了“诚意”二字,目光如钩,紧紧锁住凌泉。

拖延七日?!凌泉眼底深处那潭冰冷死水终于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暗流。后方汴京特使催命符一般的眼神仿佛还在灼烧!军中粮草、铁鸟所需补给几乎告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强攻势头还能硬撑多久!但……这是最接近目标的机会!

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李仁忠的心脏悬到更高处!烛火在他刀削般的侧脸上跳跃,明明暗暗。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

终于。“好。”凌泉的声音打破了僵持,“七日。本将给你七日。兴庆府方向……可以暂停攻击。”他缓缓站直身体,高大的身影几乎要触到低矮的屋梁,阴影将李仁忠完全笼罩。语气陡然变得如同寒冰摩擦:“但!若七日期满,李大人未能让兴庆府城头降下梁太后的王旗……”他的目光转向桌面上那两盏冰冷的粗陶茶碗,语气平淡得令人胆寒,“本将……就用兴庆府宗室公卿的头盖骨,来祭奠我被焚毁的那些粮草!”

那平静话语下蕴含的尸山血海之意,让李仁忠激灵灵打了个寒噤,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将军放心!老夫必……必不负将军所托!”李仁忠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慌忙拱手深揖,姿态谦卑至极,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微颤。为平复狂跳的心神,他猛地拍了两下手掌!

土堡厚重包铁的侧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被从外面推开。两名同样作西夏富商仆役打扮、却难掩精悍之色的护卫,吃力地抬着一个沉重的、覆盖着厚重深红绒布的樟木箱子走了进来。另一个仆从则领着两名身材玲珑、裹在厚实羊羔皮风氅里的年轻女子。风氅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如雪赛霜的肌肤。

“咚!”沉重的箱子被小心放在凌泉脚边,激起一片尘土。绒布掀开一角,只一瞬间,满室皆惊!是足以让昏暗油灯光彩陡增的炫目金光!——一整套打造极其精美绝伦、镶满了各种大小红蓝绿宝石、中央还以整块鸡卵大祖母绿雕作头面主石的女式黄金凤冠!旁边还散落着几串颗粒饱满滚圆、色泽光润无比的顶级东珠项链!无数金条在灯下折射着醉人的光芒!仅仅露出的这一角,已是价值连城的泼天富贵!

李仁忠脸上挤出谦卑讨好的笑:“区区……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将军劳师远征,呕心沥血。老夫深知将军……治军严苛,但思量将军身边,岂能没有红袖添香,稍解戎马疲惫?此等俗物,实在难以匹配将军之威。权当……权当老夫为将军聊解边塞清寒的一点心意!”他挥了挥手。

那两名裹在风氅中的女子立刻走上前来。她们缓缓摘下了遮挡风尘的皮帽。烛光瞬间被点亮!

左边一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生得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肌肤欺霜赛雪,竟是极其稀少的银白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绿松石银簪松松挽起一半,垂落如月华流泻。小巧琼鼻,唇瓣是天然的淡樱色,润泽微翘。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竟是澄澈得如同山巅雪水的灰蓝之色!此刻带着一丝初入陌生环境的惊惧,如同林间受惊的小鹿,眼睫扑闪,更添楚楚可怜的韵味。她穿着水蓝色的夹棉襦裙,清纯中透着冰雪初融的灵气。

右边一女,显然稍长两岁,身形高挑,曲线曼妙,如同熟透的蜜桃。墨玉般浓密的长发在脑后盘成繁复的宫髻,插着几支细巧的金簪。眉形修长如远山含黛,眼眸深邃如幽潭,眼波流转间自有一段天然风流的媚意。琼鼻挺直,唇色是饱满诱人的嫣红。穿着一身正红色束腰襦裙,外罩半透月影纱披帛,行动间香风暗送,艳光逼人。她毫不怯场,反而抬起眼帘,大胆而充满探索地迎向凌泉审视的目光,那眼眸深处甚至藏着一丝野性难驯的桀骜。好一株带刺的塞外玫瑰!

这一清冷如雪原精灵,一艳丽似草原烈火的组合,瞬间打破了土堡内方才权谋交错的沉滞与血腥!

李仁忠仔细观察着凌泉的反应,见他目光在二女身上只略作停留,便重新落回他身上,并无惊艳失态,反而那眼神更深邃难测了。他心中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指着那清冷女子道:“此乃我部族明珠,名叫月霜,最是温婉解语……可为将军素手添茶暖衾……”又指向那艳色女子,“……这个……名唤火鸢,性子虽野些……”他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补充道,“却是在兴庆府里也少有人知的驯鹰奇人……将军有兴致时,或许……可教她为将军驯养几只草原上的健鹘?”

凌泉的目光在火鸢那张艳光四射又隐含倔强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驯鹰?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李仁忠更深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是要在他身边埋下两个活生生的、带着自己部族烙印的“信物”!

“李大人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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