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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人间烟火

凤姐儿端起手边一盏新沏的茶,用盖子撇着沫,只闻那香气。她凤眼一挑,话锋转得又快又巧,将那九天之上的龙椅,径直拉回了这暖香四溢的人间屋舍。

“林丫头的话,我倒听出些家常意思来。”

“就好比咱们这府里。老祖宗在日,一言九鼎,哪个房头敢多嚼一句舌根?只是暗中呢?”

她目光扫过湘云,最后落在黛玉脸上。

“各房都有各房的小算盘,各处都有各处的人情。你今日动一个管事,他背后就牵着七八门姻亲,一根藤上结着满架的瓜。你当是拔了个萝卜,谁知却搅浑了一整池的春水。家里尚且如此,国事想来,比家事繁琐上千倍万倍,那池水,自然也深上千倍万倍。”

“凤姐姐说的是一个‘势’字。”黛玉伸手,将那火汽机模型往前挪了寸许,好叫那铜管里喷出的白汽,避开湘云的衣袖。

“太祖爷是造势之人,当今万岁爷是顺势之人。如今,势不在他。他若强学太祖,便是无根之木,求那参天之形,风起时便要倾倒。到那时,就不是他拿问臣子,而是臣子们能‘请’他换个清静地方歇着了。”

那“请”字说得轻,这殿内三九天般,骤然寒了。

湘云捧着手炉,软软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也成了白雾。

“说到底,是前人挖坑,后人难填。想那嘉靖爷何等聪敏,手段何等狠绝,为了一个名分,也与满朝文官缠斗了半生。可那时节,国库里有余粮,边关上无烽火。他有功夫,也有本钱,去‘养’他的威严。如今这光景,流寇四起,外患叩关,大厦将倾,便是请嘉靖爷从地底下出来,怕也只能做个裱糊匠,东缝西补,眼看它塌。”

黛玉摇头,叹了口气,发间珠钗轻晃。

“故而,此局之困,不在‘知’与‘不知’,而在‘能’与‘不能’。当今天子,岂不知谁家是钱袋子?又岂不想要那堆积如山的银子?只可惜,他坐的那方御座高台,正是这些钱袋子一锭一锭给他垒起来的。他若真一脚踹翻了台阶,自己岂不也从云端直直摔落?”

话音刚落,脑中那机巧物什便活泛起来。

【宿主这堂经义课,讲得比国子监的老学究们透彻。就是不知龙椅上那位听了,是赏您一盏冰糖燕窝,还是赐您一盅鹤顶红?全看圣心独断了。】

黛玉面上依然平静。

湘云的眼,从那不住吞吐的精巧火汽机上,挪回黛玉脸上,终是问到了最要紧处。

“那……咱们这吞金的宝贝呢?也要钱。不去他们身上割肉,这钱,从何处来?”

“能省,便是赚。能换,便是得。”黛玉言语清淡,一针见血。

“车马折耗,河运迟滞,盐引文书里的弊病,桩桩件件,都是日头底下明晃晃的银子,偏无人去拾。先叫这火汽之物走一趟官运,替了骡马,快过舟船。这银子,自己就从车辙印里一串串滚出来了。”

她声息微顿,一双迷人秋水眼中,映出寒冬腊月的锋芒。

“至于‘抄’字,也非断不可用。只是,刀子须用在‘非共生’之处。那些盘踞外沿的蛀虫,一个个腰缠万贯,却不在抬轿子的行列里头。这等人的羽翼,剪了也就剪了。至于共生的,便只能慢些动手,徐徐图之。”

“啧!”王熙凤听得眼角一扬,眸中迸出光来。

“依我说,还得另备一手。账要明,利要显,叫那些人清楚,今日少让一分利,明日便要连本带利多失几分。他们那些短视的,眼里只认得加减算术!”

殿外更鼓敲过三响,案上的火汽机模型平稳吐纳着。

三人对坐,言语虽尽,意犹未了。

黛玉伸出手轻轻按在火汽机一处铜阀上,又补了一句。

“况且,太祖爷当年的狠,是建在朝廷能运转的底子上。若把他老人家请到今日,内有流寇,外有建奴,国库里老鼠赛跑,军营里日日哗变……他那套雷霆手段,也使不出了。”

湘云默然半晌,才慢慢吐出一句:“那当今万岁……”

“今上,算不得昏君。”黛玉语声里,颇有悲悯。

“日日临朝,衣食简素,确有扫清寰宇、重振乾坤的志向。若在尧舜年间,称一声中兴之主,亦不为过。只可惜,神宗爷三十年高卧,熹宗爷九千岁当国,这朱漆殿宇传到他手里,梁柱根基,早叫白蚁蛀空了心。”

“便是太祖爷再世,”王熙凤一双丹凤眼,寒光如刃,言辞直指病根。

“或能多撑几年,与关外那些人,在价钱上能多掰扯几个回合。可要说扭转天命……”她断然摇头,“难。”

黛玉挪步窗前,隔着一扇精致的雕花窗棂,静静望着黑夜里的宫城殿宇。

“说到底,并非换个龙椅上的人,就能收拾这盘残局。这病,是烂在骨子里的,烂在这套跑了两百年的规矩上。”

“太祖爷那口刀,为何能砍翻前朝,劈出新天?因他手里攥着‘开国’这张牌。这张牌,只给一回。”

她的视线转回案上摊开的图纸,声息愈发轻渺。

“所以我才要造这些铁疙瘩。指望换个天子来救国,远不如指望这些不会说话的铁器。至少,它们不会党同伐异,不会欺上瞒下,也不会阳奉阴违。”

【系统:哟,林妹妹这是上起政治课了,中心思想:封建王朝的周期性崩溃是其固有矛盾的必然结果。】

“铁器,终究要人来掌。”凤姐道。

“说一千,道一万,末了还是要看,那份‘掌控的力道’,究竟捏在谁的手心。”

殿里一时间没了声响。唯有殿外风声呜咽,穿过重重廊柱。

终是黛玉打破了这片沉寂。

“所以,指望换‘人’是没用的。须得,换个‘法子’。”

她望向窗外。在这座宫城另一处院落深处,匠人们正依照她亲手绘就的图纸,捶打着冰冷的钢铁。

权柄,从来不是那把椅子,而是铸造椅子、并让天下人都认这把椅子的力量。

黛玉收回目光,手指又轻轻抚过那蒸汽机模型上。

恰在此时,殿门外竟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三人心里都是一沉。凤姐何等样人,那声音刚入耳,她高挑的身形便如一缕青烟,速速地闪入一架紫檀木雕大屏风之后。

“吱呀……”

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来人一身墨色飞鱼服,腰束白玉带,一张脸白净无须,一双眼睛扫过来,那股阴鸷的威势便扑面而来。

不是东厂提督高起潜,又是哪个?

【系统:警报!警报!九千岁高仿号上线,前方大型太监BOSS出没,非战斗人员请迅速撤离!】

“林姑娘,史姑娘,咱家深夜造访,没惊扰二位的清梦罢?”

高起潜的目光在殿内盘旋一圈,在那架紫檀屏风上停了一瞬,脸上却堆起一团笑。

黛玉缓缓起身,敛衽为礼,仪态舒徐,不见半分仓促。

她淡淡的声音在这空寂殿宇中徐徐荡开:“督主深夜驾临,不知有何贵干?”

话里既无谄媚,也无畏惧。这份镇定,哪里是寻常闺阁女子面见权宦时该有的惊惶。

高起潜听了,脸上倒是不见恼意,反倒如入自家内室,坦然寻了张紫檀木太师椅坐下。

他伸出那只养得不见骨节的手,提起案上一把茶壶,旁若无人地为自己斟了盏茶。

“林姑娘这话,可就见外了。”他慢悠悠呷了一口,语调九曲十八弯。

“咱家今日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好处要与姑娘说和。万岁爷只给了三月,时刻悬心,日日催问,姑娘这千金之躯,怎禁得住这般要求?可若是……有我在里头替姑娘描补一二呢?”

黛玉懒与他兜圈子,只将他那些花言巧语拨开,直取核心:“督主究竟想要什么?”

“火器。”高起潜将茶盏往小几上一顿,细长的眸子迸出两道精光,满是贪婪。

“图纸上那种,能连珠攒射的新式火铳,咱家要二百支。事若能成,莫说金山银海,便是姑娘要天上的月亮,咱家也想法子给你摘下来。”

湘云在旁听得真切,一双杏眼早已瞪圆,胸中不平之气搅得翻江倒海,正要拍案,却忽觉裙摆下的足尖被人轻轻一点,生生将满腔的义愤堵了。

是黛玉。

黛玉望着高起潜,只回了两个字。

“可以。”

【系统: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空手套白狼都没见过这般套的。林妹妹这波算计,怕不是站在了大气层。高起潜当自个儿是黄鼠狼,殊不知才是那只给鸡拜年的肥耗子。】

高起潜眼中异色一掠,未料到她竟应得如此爽利,倒显得他方才那番喝茶自斟自饮的作态多余了。

“督主有督主的章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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