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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风蝉送秋(六)

武崇训到时只看见满院的尸体,从府门口一直到前厅檐下,鲜血顺着台阶汇入青砖缝隙向远处蜿蜒,在明亮的火光下宛如一条条诡异的血蛇。

蛇群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他身上并未与院内其他人一样着甲跨刀,依然是素日在朝堂上的那件蟒袍,只是金丝沾了血,倒显得那条盘蟒与地上的血蛇像是同出一源。

他低头看了眼脚边的两具尸体,而后从上面跨过,抬步走向檐下的武崇训。

整个王府被围得水泄不通,李裹儿被一众侍卫护着还未走到后门时,便从门缝中瞧见了外面的火光,她制止了准备前去开门的侍卫。

然而外面的人已经听到了声音,像是已经嗅到了血腥味的恶犬,她还未反应过来门就从外面被撞开,巷子里的羽林卫瞬间涌入,藏风和唤月只得护着李裹儿退回院中。

浓墨的夜色中黑云翻滚,一弯下弦月被隐在云层后面,再看不见一丝清辉,然而院子里却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墙头上的秋风袭过时,那映在墙上的影子便晃了晃。

李裹儿看着围在院子里的禁军,他们并没有再进一步,而是默然静立等待前院里的人过来。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李裹儿额间,她抬起头看着漆黑夜空,弯月和繁星都被浓云遮盖,在这寂静的片刻中只能听见风过树梢的声音。

雨珠无声地融进地上的鲜血中,随着那猩红一起流到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旁边,与其身下涌出的血水一起汇成一个个的血洼。

李重俊面无表情地拔出刀,看着身前的武崇训便像泄了力一般瘫软在地,口中的鲜血随着身体抽动的幅度被喷向颈侧。他无心欣赏这副场景,将手中还在滴血的刀递给身后的人,而后拿出帕子仔细擦拭指尖沾到的鲜血。

檐下疾步走来一人,朝李重俊俯身行礼:“公主原想从后门离开,此刻已经被拦住了。”

李重俊一脸木然并未应声,准备离开时却被人拽住了袍角,他低头看着身前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即便已经虚弱至此,手上的力道却不减。

武崇训胸口起伏缓慢,艰难开口:“......逼她向圣上请旨是我的主意。”

李重俊想从对方手中抽回衣角,然而却被对方拽得更紧。

“你......放过她。”

“......求你......放过她。”

李重俊再次使力,被松开的袍角上赫然多了一个血色手印,他看着那只手软绵绵地垂在地上,漠然抬脚从对方身上跨了过去。

一滴水珠落在武崇训的眼睛里,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望着浓如墨色的夜空,想起了初遇李裹儿的那一年。彼时的小姑娘被李显和韦清蓉宠得顽劣骄纵,不愿意整日被困在烦闷无趣的宫里,却又不得办法,时间一久便像萎蔫的花朵,没了精气神。

后来李显被立为太子,她也随着被搬去了东宫,武崇训便只能在宫宴上看到她,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瞧见她转过头和身旁的李仙蕙说话的侧脸,鲜少会留给武家人一个眼神,他知道对方不喜欢他们。如若当初李显没有被废黜吗李果儿便会是娇艳夺目的公主,不会像现在这般在东宫里看着自己的父王战战兢兢,看着武氏在朝中一手遮天,所以她讨厌武氏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随着两道赐婚的圣旨,她便被强硬地与自己绑在了同一条船上,在等待婚期而至的那段时日里想来是武崇训此生最煎熬的时刻,他生怕这是一场梦,一个上天被他的思慕之情感动后无奈营造的虚幻梦境,即便看着王府内又重新扩大规制,将院子重新翻整,他也有一种不真实感。

直到新婚之夜他取下李裹儿遮在面前的那把羽扇时,那颗一直悬着的信终于落了地,他是真的娶到了自己心爱的人,往后相敬如宾、琴瑟调和的日子似乎就映在眼前。从两人成婚到李重润死前,他确实过了一段夫妻和睦的日子,每日不是在宫内当差,就是陪李裹儿去魏王府同李仙蕙聊天。

长安元年李重润和李仙蕙的死,就像是一只凌驾于他们之上的虚空大手,将两人眼前的重重迷雾拨开,那些被掩在浓情之下的利益赤裸裸地显露出来。他们也曾有过很多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时刻,却都选择各自缄言,不愿向对方展示自己为利所驱变得面目可憎的模样,费力地想留住本就所剩无几的感情和信任,然后看着枕边的人变得越来越陌生。

雨似乎下大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落在自己手背的冰凉,却在此刻突然为六年前与李裹儿的那场争吵懊悔,那时他看着面前泪如雨下的女子选择了转身离开,任由屋外的秋雨盖住床榻上那人撕心裂肺的哭声,直至对方变得寂静。

李重俊越过身前的羽林卫将士,看着李裹儿制止了旁边的侍女想要护在她身前的动作,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走到面前。

他打量着对方毫无惧色的面容,只在一滴雨珠落在眼尾时才眨了下眼,李重俊盯了半晌准备抬手时一道刀光自眼底闪过,带起的劲风袭过下颌。

“殿下!”身后的李多祚见状惊呼出声。

李重俊看着离自己颈间还有几寸的短刃,凄然一笑:“我方才就在想,你拿这东西是用来杀我还是准备自杀,但无论哪个结果都不会是我喜欢的。”

李裹儿的手腕被他桎梏住,再无法逼近分毫,李重俊力道加重让她不得不松了手,但手中的匕首并未如料想中一般落在地上,而是被对方伸手接过。

李重俊指腹擦过刀柄镶嵌的几颗绿松石,语气有些无奈:“拿我送的刀来杀我,阿瞒还真是会诛心,不过这些与今夜要发生的事相比都不足为道。”

“你带兵擅闯亲王府邸,父皇不会饶过你,朝臣也必然不会容忍有这样一位滥杀成性的储君。”李裹儿冷声说道。

“那他们也得有机会才行。”

李重俊垂手把那短刀扔在一旁,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将李裹儿的双手束至身前用其捆住,又抬手摸了摸李裹儿的发髻,俯身盯着那双恨意难掩的眸子,柔声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管皇位上的是父皇,还是我,你都会是当朝最尊贵的公主。”

又一滴水珠落在眼尾,李裹儿眼睫颤了颤,任由它顺着面颊流下。

“但也只能是公主。”

李重俊说这句话的语气并不冰冷,反而有一丝莫名的虔诚,至少在周围人的耳中是如此。

他看着那滴已经到了腮边的水珠,抬手轻轻拭去后,直起身子牵过李裹儿的手腕,说:“三哥带你去看场戏,看看我们高坐帝位的父皇究竟能舍弃什么。”

李裹儿被他牵着走到前院时便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她望着这满院的血腥突然有些犯呕,每一个都是她所熟悉的人,如今却都静静躺在血泊中,被点点秋雨打湿衣衫。

李重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停下了脚步,松开手后却看到李裹儿跨过一具尸体,愣愣地站在武崇训身旁,半晌后慢慢蹲下,望着对方不再翕合的眼睛,抬手为其覆上。

裙边被脚下的血水濡湿,然而李裹儿却丝毫不在意,感受着手下冰凉的面庞。以前她捂住武崇训的眼睛时总能感受到对方的羽睫不断扫过自己的手心,像是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如今同样的场景,那只蝴蝶却不再动了。

李重俊眉心蹙起,他从李裹儿单薄的背影中看出来了一丝悲伤,这是在以前的李裹儿身上鲜少会流露出来的情绪,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上面的血分明已经擦干净了,然而那股温热之感却仿佛依旧存在。

他走过去拉起地上的李裹儿,不想再留给她过多难过的时间,因为他并不觉得武崇训值得她这般难过。

远处右延明门的厮杀声震天,淅淅沥沥的雨声并未盖住那些刀剑声和哀嚎,反倒将其添上了一种肃穆的氛围。羽林卫驱马至玄武门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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