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长宁自京畿军营回宫,一路疾驰,途经渭水时见河岸旁开了一大片紫色、白色的野花,葳葳蕤蕤,盈盈怒放。
像极跳月那晚,开在林中的野花。
齐长宁勒马停下,随行侍卫纷纷跟停,目光戒备地扫视周围。
大齐天子跳下马,侍卫们纷纷翻身下马,齐长宁抬手阻止他们跟随,独自走下斜坡,走向河岸。
紫色白色的野花在阳光下摇曳,铺展成一片轻盈的海。
齐长宁走入花海,俯身摘下一小捧白色花束,将折下的花束藏入袖中,齐长宁返回上马,一抖缰绳,疾驰如飞,带着最迫切的心情奔向齐宫,铁甲森然的队伍在道上踏出一路尘烟。
雪霁倚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刺绣锦帕,微笑着看几名宫婢修剪花枝、争抢花瓶,眼眸幽幽,反复思量:怎样才能让齐长宁赦免被流放的稚童?
雪霁最清楚那场宫变的凶险,齐长宁斩杀齐兴治,扣押魏无垢和齐盛安为质,以雷霆手段压制住局势,才没让矫诏登基、得位不正的流言传出。
杨家因附逆获罪,若赦免杨家稚童,几乎可以预见,那些躲在暗处的世家会立刻煽风点火,造谣治王本该继承帝位,如今“治王显灵”,齐长宁因愧疚才宽恕无罪之人。
银针在锦帕上一挑一落,雪霁细思齐长宁对她的退让:她不想见齐恪,只是违反礼制,齐长宁可以让步;巡察粮仓虽涉军政,她却未出言置喙,齐长宁权当带她出宫游玩,也可以让步;但赦免,会被视作仁德之举,还是成为窥伺者的攻讦借口?无人能料,齐长宁不会轻易答应。
没有完全之策。
走神之下,银针扎入食指,雪霁吃痛,蹙眉举起手指,看到指尖冒出血珠。
“怎么这样不小心?”齐长宁的声音陡然响起。
雪霁讶然抬头,发现齐长宁不知何时已至身前,殿中那些剪枝插花的宫婢早已悄然退下。她举着食指,愣愣唤道:“陛下?”
修长手指握住雪霁受伤的食指,齐长宁微微低头,含住指尖,吸允冒出的血珠。
雪霁瞬间僵硬,茫然望着低下头的齐长宁,从她的角度看去,墨黑眼睫长得惊人,扑簌在高挺鼻梁两侧,浓密如扇。
指尖被湿热包覆,酥麻感传至心头,雪霁起了一层战栗,终于反应过来,想要抽手,却被齐长宁牢牢握着,动弹不得。
最后,温热湿润的舌尖在她指腹轻轻一扫,齐长宁抬头松手,低声道:“好了,不流血了。”
他才从外面回来,身上还带着风的气息、阳光的温暖、河水和泥土混合的味道,隐隐透着一丝冷香。
雪霁心跳微快,握住不再冒血的食指,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长宁微微前倾,幽深目光锁住雪霁,渐渐接近芳香柔软的菱唇。
“啊,险些忘了!”雪霁倏地站起身:“海棠花要插瓶!”她扔下锦帕,匆匆走向花案,拾起宫婢们留下的海棠,不管搭配布局,胡乱插进琉璃瓶中——做什么都好,只要能远离齐长宁!
身后似有叹息,齐长宁走过来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越过她头顶,取走海棠枝:“海棠插在玉瓶中更好看。”
他的气息贴在身后,雪霁一阵心慌,猛地转身,腰靠花案,勉强挤出一抹假笑:“陛下也懂插花?”
姿态十分戒备,笑容十分尴尬。
齐长宁眸色微深,退开半步。
雪霁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瞬,那方未绣完的锦帕突然出现在齐长宁右手,他一抖锦帕遮住左手,掀开锦帕时,左手凭空变出一小捧白色花束。
才采摘的野花凝珠带露,芳香清远,被齐长宁持在手中送到雪霁面前。
修眸亮如星子,齐长宁看着雪霁,又一次将食指竖在唇前。
宛如时光倒流。
雪霁怔住,垂眸看着花束,渐渐微笑起来,自齐长宁手中接过花束,取走锦帕,在他面前学着他的样子,覆手撤帕,凭空变出一束花。
“那时我说,”雪霁抬眼看向齐长宁,眼中波光潋滟:“‘等我琢磨出来,也给你变一回’,今日幸不辱命。”
两人都想起跳月那晚的夜游,星河流转,萤光缭绕,彼此对视间温情脉脉,不再尴尬隔阂。
齐长宁微笑:“殿中有没有陶土瓶?野花本真天然,陶瓶最相衬。”
雪霁点点头,去取陶土瓶,齐长宁坐在花案旁拆开花束重新整理,殿外忽有宦官来匆匆来报:“陛下,云美人不慎摔倒,动了胎气!”
齐长宁倏地起身,翻飞衣角带起风,拂乱案上散开的野花,飘落数朵,他急向殿外走去,对雪霁道:“朕去看看云美人,晚膳时回来。”。
雪霁抱着陶土瓶,立在原地,脚边散落零星花瓣。
齐长宁赶到时,云美人靠在床上,神情仍有些惊魂未定。
太医收回搭在脉上的手,恭敬道:“启禀陛下,云美人素来体健,胎脉亦稳,并无大碍。”
“摔了一跤,怎会无碍?”云美人委委屈屈道:“陛下,臣妾觉得腹中有些疼。”
齐长宁向太医道:“真的无事?”
云美人喊疼,太医不敢说真的无事,只得道:“尚需静养几日,服些安胎药,切忌再有闪失。”
“既如此,”齐长宁安抚云美人:“便依太医所说好好休养,按时服药,再莫大意。”
云美人娇滴滴应了,又道:“自臣妾当娠,许久未见陛下,心中思念难解,竟至精神恍惚,才有今日这场意外。”她靠进齐长宁怀中,柔声软语地求恳:“臣妾不敢奢望许多,只是陛下既然来了,臣妾想与陛下同进晚膳,聊慰多日寂寞。”
“陛下,臣妾别无所愿,只这一个请求。”
晚膳时,凤皇殿案上摆满珍馐,来自高寒北地的羊羔肉佐以蘸酱,烤得外皮焦脆,油脂香气扑鼻而来;酸梅炖鸭,梅子酸咸与鸭肉肥美相得益彰;松木炙烤的鹿脯,肉质紧致刷满蜂蜜,色泽金黄;乳白色的清蒸鱼肚,撒着细如发丝的姜丝葱白,滑嫩鲜美。
对着一桌红红白白,雪霁没有半点食欲,目光转向花案,娇艳欲滴的海棠盛放在玉瓶中,旁边陶土瓶中插着盈盈怒放的野花——齐长宁失信于自己,与云美人共进晚膳,不知会有几分愧疚?
今日与他相处忆起美好往昔,气氛融洽又温情,再添上几分愧意,正是最好说话的时机。
云美人动了胎气,或许可以由此打动齐长宁,说服他稚子无辜……
雪霁推演着再见齐长宁时,该用怎样的表情、说怎样的话语,才能恰到好处地触动他,看上去便像忧郁多思。
“殿下不必烦忧,”女御以为雪霁是在吃醋,开解道:“云美人怀着龙裔,陛下在那边用晚膳,是重视皇嗣之故。殿下当珍重身体,按时用膳,日后若得皇嗣,陛下会更怜惜。”
为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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