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口,众人无不大吃一惊。今则插着金羽箭的心口洇出大片血迹,他挣扎道:“障眼法……而已,我……我不信。”
谢兰心惊惧地瞪视着桃清,张了张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桃清环视了一周,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平静地对赵元再施礼道:“劳烦星君,借照世觚一用。”
财神平素照拂人间财运,可不是凭着心情好坏随机布施的。普天之下的凡人,上至帝王将相,下到黎民百姓,三世命途财运,都可以在财神掌管的照世觚中显现。是以,照世觚也是财帛星君赐福降财的参照。既称照世,自然是可以查看前世今生的。
赵元再斯斯文文地一伸手,一只光华闪动的青铜觚浮在半空中。
桃清再施一礼道:“多谢星君成全。”她垂下眼帘,扫了一眼委顿在地的今则,曼声道:“仙是生修,神是死授。无论神的肉身,是人杰还是鬼雄,都是死过一次的。”
凤生看着桃清颊边小小的梨涡,心头也像大风吹皱的秋水,迷惘深旋:元再师兄说我是尸解仙,也就是说,我也是死过一次的。可我重生之前又是怎样的呢?
桃清道:“我遇到今则之前,本是不姜国的七公主,那一年,我十四岁,正逢上不姜国对大幽国宣战,我一战成名,人称铁血公主。”
桃清苦笑了一声,接着道:“谁知,不姜与大幽这一战,整整打了三年,最后,两国议和,由大幽国储君宗予迎娶不姜国七公主,两国缔结姻亲,永不再战。”
赵元再催动念力,轻轻一拂,照世觚顿时光华大盛,震天响的鼓乐声中,眼前现出一支接亲的队伍。
描金画凤的八乘车辇里,坐着身穿嫁衣的七公主,看面目,和谢兰心极为相似,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勃勃英气。
正值暑气最盛的八月,纵使两个贴身小婢一左一右打着团扇,七公主还是耐不住燥热,她一挑车帘,清脆地喊道:
“喂——,不如给我一匹马,这样晃晃悠悠的,不知几时能到。”
车辇前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的新郎官,朗目疏眉,丰神俊秀,正是大幽国少年储君宗予。他回过头来,不急不躁地笑道:“公主如此急着嫁我,我倒是很开心呢。”说罢,递过一个水囊,低头一笑,和煦地道:
“这是不姜山的山泉,公主喝几口家乡的水,解解暑热。到了前边的少和渊,就是大幽国地界了。”
宗予和七公主曾在阵前对战过七个回合,七公主对眼前这个大幽国未来的国君,倒是并不陌生。她利落地接过水囊,心中暗想:都说宗予心有九窍,最善谋算,可我和他对战七轮,三平四胜,手下败将而已。况且长得像个病恹恹的书生似的,可见传言并不可信。
毕竟曾三年为敌,七公主放下车帘,便让婢女用银簪试过宗予给的山泉,这才放心饮下。也不知是山泉平复了内心的焦躁,还是日影西斜,暑热渐渐消退,当九曲回荡的少和渊,穿过莽原沃野,横亘在七公主面前时,她的心头已不再灼热难耐。她瞪大了双眼,为汤汤少和渊一泻千里的气势所折服,久久无法言语。
就在此时,宗予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车辇外响起:“公主要不要骑马在少和渊岸边跑一圈?”
话音刚落,七公主火红的身影已经风一样地旋出车辇,她双眼迸出星光,开心地欢呼道:“那还不赶快出发?!”
一黑一红两匹高头战马,乘着一对火红的身影并绺疾行,转过几重山岭,身旁浩瀚的水面,转眼间缩为数百尺的夹岸深沟,水势疾流而下,涛走云飞,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气势。
是时已近黄昏,两国数千人的和亲队伍,仅余十几位亲卫相随。长时间征战沙场的警觉,令七公主心头一寒,她一紧缰绳,勒马止步道:“宗予,我们是不是走得太远了,天色将晚,我也有些累了。”
宗予一身喜服被夕阳映得越发赤红如血,他侧脸笑道:“好啊,这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数支响箭破空袭来,宗予没有随身携带兵刃,情急之下,撕开火红的外袍,舞得密不透风,将冷箭一一挡落。
七公主却是长刀日夜不离身,她一夹马腹,已与山林中冲杀而出的黑衣刺客斗作一团。
厮杀的间隙,她瞥见宗予空手夺了一把刺客的长剑,见他兵刃在手,不由心头略定,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不多时,地上已是黑压压死尸一片。
七公主侧耳倾听,山岭另一侧,也有打斗呼喝、兵刃撞击的声音,想必亲卫也遭到了伏击。她飞快打量周遭,此地是山岭转折处的一块弧形山窝,一侧是奔腾咆哮的少和渊,另一侧是壁立万仞的峭壁,刺客选在此处动手,刚好可以阻断亲卫救援,各个击破,同时又可以让七公主和宗予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神思游走间,只听宗予大呼一声:“公主小心!”,随即,一柄冷剑,已裹夹着凌厉的杀气,直刺她的咽喉。
七公主正待挥刀自救,只听宗予道了一声“去!”,一道银光从他怀中劲射而出,电光石火间,剑锋尽敛,刺客的手软软垂下,面目青黑,已然死去。
七公主再看宗予,暗叫一声:“不好”,只见他被两名刺客逼退到少和渊岸边,她挥刀而上,却见宗予脚下一空,翻身跌入水势腾涌的少和渊,磅礴水声中,只听宗予嘶声喊道:“公主,替我照顾好……”
七公主长刀饮血,将最后两名刺客的头颅斩落刀下,翻身下马,扑到百丈高的少和渊岸边,水势挟云裹雾,咆哮而去,哪里还有宗予的身影。
七公主伏在岸边,巨流卷起的水雾,冲进她的眼底,她冲着涛涛而去的水声吼道:“你让我好好照顾的究竟是谁?你倒是说啊!”黝黝山林,一声一声回荡着她嘶哑的诘问:“你倒是说啊……你倒是说啊……说啊……说啊……”
可是,空寂寂的山野,只闻轰轰烈烈的水声,那个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火红喜服,笑容明净的少年,却再也没有只言片语的回应。
七公主精疲力竭地仰躺在少和渊岸边,自十四岁披上战甲冲向沙场,就没再流过的泪水,涔涔而下。
良久,天幕缀满星光,衣袂间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一条手指粗细、通体白鳞的小银蛇游到她的肩上,探头探脑,好奇地与她对视。
方才变生不测,七公主来不及细想,此时看到这条小银蛇,方才想起,此前差点得手的那个刺客,正是被一道银光所袭,这才中毒而死。
她伸出玉指,点了点小银蛇的身子,柔声道:“是你救了我一命么?”
小银蛇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似是点了点头,熟练地缠住她的手指。
七公主脑海中灵光一闪,翻身坐起,她轻轻抚了抚小银蛇被剑风所伤的身子,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与谁在低声对话:
“这条小银蛇,既是藏在你的怀中,莫非……你最后托付给我的,就是它么?”
仿佛瞬间注入了生气,七公主迅捷起身,将受伤的小银蛇小心地收入袍袖,正要翻身上马,却见宗予给她的赤红战马,身体颤抖地跪地倒下,适才一番激战,红马不知何时受了重伤,七公主抚了抚红马的鬃毛,一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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