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袭击到来之前，倍尔是这样想的。

无论哪位长老按耐不住想要对他动手，他都可以顺理成章地反杀。

然而没有想到，抢先动手的不是某一位圣殿长老——而是一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人。

倍尔穿过一个宽阔空旷的庭院，圣殿洁白的外墙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海边的贝壳般纯洁闪烁。天色晴好，连庭院的草木看上去都比往日要青翠欲滴。

或许是这样的景色让他忘记了戒备。

在踏着石板来到庭院边缘的长廊的下一瞬，躲藏在石柱后的攻击像是疾风一样要划开他的喉咙。

倍尔以最快的反应将手臂抵在面前，然而尖锐的利器仍然将他的手臂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液从深深切开的伤口汩汩冒出，几秒之内就浸透了他的手臂和衣袍。可比起手臂上的剧痛，更让他感到不知所措的是来人的身份。

“……蔚德？”

他轻声说着，语气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隐含了释然和解脱。

但很快，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在一霎那被尽数收敛。倍尔的嘴角微微勾起，他的声音简直称得上是兴致盎然。

“你是特意来杀我的？”

他的眼睛浸润在阳光里像是比平时要亮很多。

几乎没人会在见到一个要杀自己的人还能心平气和甚至是高高兴兴地和对方打招呼，他话语中潜藏的欣喜让甩着小刀的蔚德没忍住小步后退了一步，面色犹疑。

手臂的伤口所传来的疼痛让倍尔说话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喘息和扭曲，他一时间分不清这份疼痛是从□□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也许他真的在因为蔚德想要杀他而感到难过，可他的心脏又因为蔚德特意冒风险潜入圣殿杀他而雀跃激烈地跳动。

他的心情矛盾得像是一锅煮得混乱不堪的药汤。

蔚德就是能如此轻易挑动倍尔的心绪，让他原本一潭死水毫无波澜的心情掀起滔天的巨浪。

只有她才能做到这一点。

“你简直是疯了。”蔚德冷淡地评价。

她的迟疑仅仅不过几秒，又握着小刀冲上来。倍尔努力躲闪她的攻击。这次袭击和以往都不同，蔚德嘴上说要杀他，实际动作也是如此，表达出的情绪同样如此。

哪怕在圣殿清剿那次，倍尔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像是一团冰冷黑色的火焰，可她依然把他放在了不重要的位置上。她不是只因为倍尔的背叛而感到愤怒想要杀他，她还在被圣殿的行动牵扯着一部分精力。她只是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她会亲手了结他。

但现在，蔚德特意来到圣殿，只是为了杀他。

就像是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彻底被捅破撕开——以往所有的冲突都不过是玩笑，只有这次，蔚德彻底决定要他去死。

“为什么？”在躲避的空隙，倍尔喘气不匀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蔚德不说话，只是一味地进攻。她已经在倍尔身上留下了不少伤痕，也许不用非要命中喉咙或心脏，他很快就会失血过多而死掉。

“现在杀掉我会有对你和魔女集会有好处吗？我想不出。”倍尔问，“活着的圣子应当拥有更多的价值。”

他是真的感到困惑。

难道说，她彻底厌倦了这场游戏，对他失去了兴趣？

有那么一瞬间，倍尔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后者甚至比丢掉性命还要让他恐惧。

“告诉我理由。拜托了，告诉我理由！”

他用一种介于哀求与质问之间的语气对蔚德喊道，然而蔚德始终不予理会。她紧盯着倍尔的身形，短时间内大量使用瞬移魔法会极速消耗他的魔力，他应该快要撑不住了。

不过在魔力彻底消耗完之前，倍尔看起来更可能因为难以自抑的心哀而放弃挣扎力竭而死。

倍尔虚弱地靠在石柱上。

他的白袍上布满了斑斑血迹，再加上那副心死哀伤的神情，如同一支染血的白玫瑰在风中颤抖摇摆。

倍尔抬起头来，小刀在蔚德的手中转出一个漂亮的刀花来，他迎上了那双冷漠的眼睛。

“你终于厌倦我了，对吗？”

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发抖。

倍尔居然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他固执地盯着蔚德，那一瞬间，他只想在那柄小刀刺入胸膛之前得到她的答案。

“——见鬼的，我宁愿去和光明手拉手跳舞！”一声惊恐的喊叫响起。

那是一个粗犷的嗓音，却发出了刺耳奇怪到闻所未闻的尖叫，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把爆炸声塞进了瓶口狭长纤细的陶瓷瓶里，又好似一个村野莽夫亲眼目睹圣殿长老脱光了衣服忘情跳舞。

“我就说恋爱脑要命！真的要命！”

伊利沙白像是一根远处射来的羽箭似的，瞬间洞穿了蔚德的胸口。染黑的鸟毛落了一地。

倍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像是错愕到失去所有反应。

“你是想死吗？所以这就想死了？你能不能看清楚对面是谁再死啊！”伊利沙白急得在他眼前窜上窜下，冲他恨铁不成钢地喊叫，还把掉毛严重的尾巴甩他脸上。

蔚德捂住胸口跌跌撞撞地倒退几步，她似乎有些忌惮伊利沙白。

倍尔堪称粗鲁地抓住伊利沙白：“……你为什么要伤她？”

“傻瓜，我是在救你！”伊利沙白爆发出崩溃的尖叫。“你清醒一点，那不是蔚德！不是那个魔女！”

倍尔皱起眉头。起先他以为伊利沙白身上的那些羽毛是被染黑了，可近距离一看才发现那是漂浮的淡淡的黑色雾气。

而雾气还在尝试顺着他的伤口钻入身体。

倍尔本能地一抖手腕，将伊利沙白丢了出去，换来它的一阵骂骂咧咧。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近黑雾，因为躲避不及，他已经做好了被侵入的准备。然而那些雾气盘踞在他的伤口表面，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找不到目标，只能缓慢地飘在上方。

伊利沙白的话语让倍尔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再抬眼一看，蔚德竟然转身准备逃走，她后背被贯穿的洞口也有淡淡的黑雾飘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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