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车不比寻常轿辇,礼部的人颇有眼力见,派给兵部尚书家的格外华美。
二来,这也是上头的意思。
梁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对两个女儿是十分不舍。
邢安栩乃朝廷命官,还算清醒些,揩了眼泪,告诫两个女儿:“一入宫门深似海,为父在朝多年,不会不清楚。别看那些贵人表面光鲜,其实这后宫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王公公走过来催促道:“邢大人,二位小姐可快着些,若是晚了,宫门下了钥,岂非不好?“
似觉得方才那句话不妥,王公公换了一副笑脸:“邢大人,皇上待人向来亲厚,乃仁君。大人常年在朝廷辅政,功劳甚高,两位千金端庄娴静,皇上和皇后娘娘必不能叫宫里人亏待则个。”
邢安栩爱女心切,对大太监的话并不上心。
荣安帝已年过半百,膝下子嗣并不昌盛。
稚子且不提,得已开衙建府,娶妻妾的皇子,无非就那一位。
近日宫中常有人言,不知哪家的女儿要指给这位,据说自小就当皇储培养的亲王。
更有胆大包天者,私下里猜将来的国丈,约莫是那手握重兵多年的尚书大人。
历代君王,身后必有世家扶植,兵权乃重中之重。
大内虽流言四起,但也绝非空穴来风。
上头若真要指婚于邢家,先前诸多言语,兴许就得坐实。
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局面,怕是又要起。
事关储君,天家这些年愈发忌惮拥兵自重者,经年辅君,明哲保身竟成了当务之急。
都说君心难测,他邢安栩一个老臣,也猜不中皇上的心思了吗?
罢罢,他只管当差,究竟如何自有皇上评判。
王公公卷起玉轴,毕恭毕敬递与前者。
邢音倒是喜形于色,见父亲许久不答话,自作主张地回应一声:“有劳公公费心了。”
邢安栩猛地回过头,训斥道:“音儿,谁让你出来的?擅自接话,叫外人说我邢家的女儿没教养。”
其实,邢安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邢音。
这个大女儿自小就不让他省心,她那一身的多才多艺在自家人看来是骄傲,在外人看来难免不成华众取宠。
再加上邢音性子有几分骄横,怎能不让当父亲的担忧。
相比之下,邢忘忧则让刑安栩安心多了。
二女儿不骄不躁,待人亲和,哪怕进了宫,也不会给他生出什么事端来。
时辰快过了,这样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再不舍,邢安栩也放了两个女儿。
临别之际,邢忘忧浅浅道:“父亲大可放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女儿自有分寸。您切莫太过挂念,伤了神思。“
听她这么一讲,那安栩的心放下了大半颗。
*
宫墙外,鸟雀晚归,叽喳不停。
风拂过宫檐下的风铃,叮铛声惊醒了檐上燕子,潺潺流水中透出一番别有意趣的幽静。
宫人们点亮了宫灯,四处游走,却看到美人撩帕扇风的情景,于是毕恭毕敬地在前方引路。
邢忘忧四下打量着,忽然觉得这样一个地方似乎不可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芩儿从未见过这种场面和地方,附在邢忘忧耳旁轻轻地说:“小姐,这皇宫可比咱们尚书府大多了,住在这儿真是好,小姐果真是福气天生。”
仍是听不出一丝愁虑,邢忘忧又想开玩笑了:“芩儿,不如我同管事的说说,多一个秀女,横竖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茶儿紧张道:“小姐,这话,这话可不能乱讲啊。芩儿,可折受不起。”
邢音在一旁冷冷道:“芩儿,你家小姐是看得起你呢,他日你要是真做了娘娘,你可就高人一等了。”
芩儿不懂,邢忘忧却明白着。
她失了笑意:“姐姐,不消这么说她,你说的这些,她也不甚懂,听了倒像是笑话。”
邢音有意阴阳怪气:“忘忧,爹爹还说你有颗七窍玲珑心,我看未必。”
话里话外,无非就是要讽刺忘忧与侍婢打成一片,毫无大家风范。
教出来的丫鬟,也没大没小。
邢忘忧讨厌讲话云里雾里的,刑音不过是想说,她还不如一个婢女。
芩儿是她的贴身侍婢,自然容不得旁人欺侮。
她拧起秀眉:“姐姐,芩儿是我的人,非要管教那也是我的职责。”
“宫里的人最见不得越俎代庖者,你的脾气还要在宫里使吗?”
邢忘忧不由得冷言相对。
在邢音眼里,荣华富贵、受万人仰目非得是所有人毕生所求。
燕雀焉知鸿鹄志。
太轻看她了,在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那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一时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邢忘忧拂袖就走,不再同她争辩,但是心不宁,神难安。
她不知道为什么。
良久,她开口缓缓地说:“芩儿,你回去吧。”
“啊,小姐……芩儿做错什么了吗?”芩儿一惊,小心翼翼地跟着。
“没有,只是后宫不该你待,你会受人欺负的。”她叹口气。
“可是,可是芩儿走了,小姐以后就没人保护了。”
保护?她不知道保护是什么。但她自小就被周围的人悉心呵护着,可却也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心。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寄人篱下。
想到这儿,她说:“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梧桐本为金凤栖,但是它也束缚了自己,不会快乐的。所以,你回了尚书府,就算何候别人,也比待在这儿要强些。再说了,宫里也不缺奴才,皇上会让司奴局着手安排的。”
芩儿已带了哭腔:“小姐,可是自家人到底是比外人亲厚些,小姐往后孤身一人,无权无势,难免不遭人算计。
“哦,我倒忘了。不过,我不会一直这样的,爹爹疼我,我日后绝不会孤身一人,何来暗算?”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芩儿从未见过邢忘忧这副模样,被吓到了,只是不住地摇头。
邢忘忧看她这样害怕,未免有些自责。
于是轻轻扶正她的肩头:“芩儿,不用担心。你回去,就是帮了我最大的忙,别问为什么。胜算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要送芩儿,邢忘忧更是平静不下来。自幼待在身边的侍女,尽心尽力,她怎么舍得。
但是现在,她不得打起精神来——应付别的事。
真想不到,竟然她也有对付人的一天。
所以芩儿留在身边终究有个不是处。邢忘忧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孤单。
她不知该往哪儿去,只是走向宫宛深处。
而天色已暗,宫路两旁只有几个八角宫灯,灯火稀疏,倒增几分深幽。
她突然有点儿害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奇怪的是,这条宫道没什么人,静悄悄的。
她走得越来越快,未留意到不远处那团黑影。黑影冷不丁的一个起身,迎面而来,邢忘忧被撞了个满怀。
邢忘忧吃痛,轻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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