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看到一个银发的人进了天枢阁?”
宁远昭拾起散落的红梅花瓣,红梅被积雪压弯,径直伸向屋檐下。他细细地摩挲着花瓣,冰凉且滑腻。他一身玄黑色长袍,指间戴着黑玉扳指。
怀山声音嘶哑:“属下亲眼所见。”
他揉碎手里的红梅花瓣,眼底收入茫茫冰雪,深不可测。
“知道是什么人吗?”他的话随意,带有几分漫不经心。
怀山不敢敷衍,回道:“天枢阁有高人下了禁制,属下无法靠近。”
“禁制?”宁远昭拍掉手里的残碎花瓣,双手拢进衣袖,“连你也无法接近?”
渊王果然还是没有相信怀山。
“那是仙家没有记载的术法,”怀山道:“属下猜测,是渊王请来了上清境的上仙……”
前阵子宁忘夏大费周章跑去北觅训上仙,怀山特地派去了杀手埋藏路上。可惜刺杀失败,不仅没能解决掉渊王,反而让她起了疑心。
宁远昭尾调上扬,“哦”了一下。他缓缓开口:“这么说,朕要赴那场棋局,是毫无胜算的?”
怀山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路过的侍女匆匆忙忙行礼,一刻也不敢久留。宁远昭笑了,重重地拍着他的肩。
他的笑内敛偏执,“人还是不要太聪明了,容易引火烧身——”
笑声慢慢拉远,宁远昭拂袖而去。他眼底猩红,深暗的眸中带着平静。
宁忘夏寻到上清境的仙人,还选择了隐瞒。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时候,在这局中,加点戏码。
是上清境的上仙又如何,六界纷杂多变,万物相生相克。上仙即使再强,总归是有法子克制。
动宁忘夏那只阴险狡猾的狐狸会被察觉,但是……又不只有宁忘夏一人。
没了上仙,他倒要看看宁忘夏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
况且,若是日后追究起来,他也能定宁忘夏欺君罔上之罪。
彭龙一路上忐忑不安,他答应了宁忘夏替她干活,也就是变相地背叛了皇帝。若是让宁远昭追究起来,他难辞其咎。
“皇上,”彭龙抱拳行礼:“天枢阁传出消息,影卫不再司掌朝政。”
宁远昭脚步一顿。
“不再司掌朝政?”宁远昭半眯着眼,几乎带着不可置信:“又是什么招数?”
彭龙话还没说完:“天枢阁传出,说是近来人间邪魔横出,龙脉危在旦夕。他们已经请来上清境的上仙,说是要恢复最初影卫之职。”
宁远昭拢在衣袖里的手指尖冰凉,眉心蹙起。在他算计的局内,渊王没有一步棋落在该去的位置。
他眉间戾气骤然凝聚,彭龙深呼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在宁远昭面前显得不那么可疑。
他那份小心思太过明显,望眼欲穿。宁远昭没有揭穿他,平缓地道:“恢复专司之职……”
那可是诛杀邪祟的事。
宁忘夏真舍得让影卫去做?
宁远昭还是无法理解,影卫的威名远扬,朝中大臣忌惮,不敢得罪。而她传出影卫不再司掌朝政,岂不是轻易放弃了来之不易的权势。
他不相信宁忘夏是这样的人,也太不符合她行事的风格了,事情背后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如何恢复?”宁远昭沉着脸,问彭龙。
既然天枢阁传出消息,必然有所准备。
果不其然,彭龙道:“影卫更名为影吾卫。天枢阁抹除暗处,将暗处探子、杀手并入西阁。改成亭南别院司掌卷宗、西阁诛杀妖魔奸邪、东院关押鬼祟之物、中庭院负责影卫的调度。”
让西阁影卫诛杀妖魔,简直有些大材小用。这一刀砍下,影卫算废了。宁远昭在想,自己是不是小瞧了宁忘夏,短短几天里又是移花接木、暗度陈仓的,叫人猝不及防。
宁远昭继位以来,很久没这种博弈般的大起大落了。
他竟有些兴奋。
彭龙沉默,正当他出神的片刻,宁远昭没再搭理他,自个走了。
积雪自树枝而落,刺骨的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彭龙立在原地,寒风打在脸上生痛。
皇上难道察觉到什么了……
——
东院,卓昀山领着命令到这。大批尸体裹着白布,一车车运出。
腥臭味熏得满院里都是,卓昀山用布料堵着鼻子,一边督促着。有的尸体囤久了,腐肉轻轻一碰就掉下来,蛆虫蠕动,黏稠的液体渗出白布,令人作呕。
但凡心理素质不好的人逛到这里,看上一眼永生难忘,三天吃不下饭。
卓昀山脸色不变,在暗处处理的人可怖程度与这里的尸体相比起来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搬运尸体的部分影卫受不住了,跑到墙角呕吐起来。
东院堆的尸体都不知道堆了多久,眼下要腾出东院关押抓获的邪祟,这些尸体就得全部焚化。邪祟这类妖魔沾上尸体上的邪气,下场不容猜想。
没怎么干过活的东院影卫这会可算是忙起来了,卓昀山憋笑,催促他们抓紧时间干活。联想到素日里他们除了搬运暗处处理的尸体,基本上都是在东院的厢房里躺尸,日子过得甭提有多滋润。
“兄弟们加油干,”卓昀山见这帮懒鬼尝到了痛苦的感觉,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本来想叫易轩来凑热闹。易轩高冷地拒绝了他,美名其曰有急事。
日理万机渊王以及频繁跑腿的易轩,影卫都笑称天枢阁上下最忙的其实是易轩,一天在天枢阁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瞧见易轩忙碌的身影。
“卓大人,今后是真的要去抓鬼吗。”
解疑过程中,不少影卫凑了过来。
卓昀山:“对啊。”
东院所有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寂静几秒,所有人重新各司其职,搬运着尸体。
“你们不怕吗?”卓昀山问。
“怕啊,但想想,影卫先前就是诛杀邪祟的。”他们其间有人道:“王爷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考量,咱们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
卓昀山耸耸肩,也是,影卫的规矩永远不会变。
很快,东院的尸体快搬空了。
头顶投下大片阴影,卓昀山抬头看去,空中灰暗,并无异样。
蛊雕不知不觉落在了东院屋瓦上,它啄着自己斑斓的羽毛,扭头去瞧一身黑衣的孤月天。
孤月天坐在屋顶上,手腕戴着血玉饰品,轻轻一碰,玉石清脆。
“祂一直呆在这里?”孤月天皱着眉头,地面上是一摊接着一摊的碎肉。“不明白……”
祂转头与蛊雕对视一眼,狐疑道:“你不是爱吃生食吗?诺,那不是吗。”
蛊雕:“……”
“爱吃生食不等于爱吃烂的生食。”蛊雕无语翻着白眼,化形蹲在孤月天前。“这都臭几百年了。”
……
它嫌弃地扯着嘴角,眼睛一大一小。
“赶紧处理了,”卓昀山道:“整完这些东院影卫去中庭院报道。”
中庭院在重新做影卫的名册。
“是。”
——
中庭院,宁忘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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