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原本都走出了前洲境内。竟然又叫常苒遇到了她们。
那是刚进凌安的境内,街上繁华一片。
常苒等人正坐在茶馆上临窗位喝茶,却见街上忽起不合时宜的喧嚣。
大街上,一男子一手臂夹名小孩,似在小范围的游街,口中大喊着什么。迅速围起好些瞧热闹的人。
常苒细细听来,全是方言,一句整话都没听明白。
常安在旁悄悄一叹。
常苒不解,看向常安。
常安才道:“小姐。他自在说,那两个丫头是他孩子,家中都活不起了,还有好几口人要吃饭,两个女娃娃浪费粮食,便要卖到那......”顿了顿,看了一眼茶馆斜对面的挂红绸楼,“那宜春院。那宜春院是......”
“我知道。“常苒接口道,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此刻,其中一女孩忽奋力蹬腿,挣脱了下来,用手抠出嘴里塞得东西大喊道:“救命,人贩子......”
那男子一下打在女孩脸上。只一下便打的仰面倒在地上,就要昏迷过去一般。
常苒一下确认,那是之前昏倒在路边的那两名女子之一。同之前见到的那一眼相同。那眼中是无尽的渴望与祈求。似有一束光,射到了常苒的眼中。
那男子另夹着的小女孩,全无反应,双臂双腿垂落,似早无声息。
周边之人议论之声渐起。
男子仿若未闻,一下拎起仍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拽着领子就提了起来。拉到近边才略略压低道:“别挣扎了,进去就是别样的世界了。以后金银钱财有很多......吃食便也不愁了。”
常苒看不过眼,转头看着常安。“安叔......去救一救吧。”
常安目光虽也落女孩身上,却是皱起了眉头。“小姐心善,可......这世上这样不平的事忒多。”
“纵使日后不能都救了。这眼前也是可怜人。”常苒转头再看窗外。
“唉。”常安一叹,用手示意子卓留在常苒身边,便孤身下了茶楼。
那男子正在喊:“最后一圈。无人便......”
“等一下。”常安过去问道,“什么价钱?可会做活?”
那男子一瞧常安的气势和衣着。便笑着说道:“鲜嫩的小丫头两个。一口价六个银锭子。”
“六个银锭子?”常安忍不住重复了一遍。“六个银锭子我买数十个丫鬟都够了。”
“就这个价钱,爱买不买。这双胎女子,样貌相同,这进去收拾一番。假以时日莫说这银锭子,金山银山也换得来。这叫双花魁!哎。”那男子得意的说着。
常安并未看那两名女子是否相貌相同,却是忍不住看向茶馆上座的常苒。
常苒根本听不懂那男子的话,却是在常安下楼之际,系上了面纱遮面,挡着大半面容。
常安看过来时,常苒回望过去。却也因居高而见,那男子也急速瞥了自己一眼,而后却又急速朝着另一方向瞧了一眼。
人群中,同一般看热闹的人明显不同。两男子,看着也是面相凶狠。
常安并不待常苒回应,从身上找出六个银锭子。
男子眼睛都亮了,却是没接,突然改口道:“我要六个金锭子。”
常安沉着脸不说话。
常苒在茶楼上,轻咳两声才说道:“那好吧。”常苒似个没主意的,满眼的怜惜。“我也做回善事,都是不幸之人。这有五个金锭加那六个银锭子都给了你就是了。但你需放过那两个女娃娃。这金锭忒重,只怕你这孤身一人,拿不走呀。”
“这不劳姑娘费心。”男子昂头回道。
常安改把那六个银锭子扔了过去。
欲抓银子,便无所顾忌的把两个小女孩摔在地上。
常安想要去接,已然不够时间。便得一脚踢过去小商贩的推车。但推车未大动,反而是车上的稻草掉下来正好在两个小女孩身下些许,没至于跌得太重。
常苒在上瞧见,不免心叹:安叔果真好身手。
男子接住银子,转身便欲上楼拿钱。常苒却是直接在窗口扔下去一个小包裹,包的不严,落下去时正好散开了来,五个明晃晃的金锭子。
全没在意,拿着布急忙包起,急急冲进人群跑远。
常苒冷眼瞧着,之前目光锁定的两人,也一同消失在人群。
常安带着那两个女孩上来,皆是残余一气。其中方才还算精神的女孩,竟跪下叩首。
常苒拉起她,却朝着常安说:“安叔,三个人不好对付。”
常安深沉一笑,还不忘再嘱咐一句,“无碍。子卓,你照顾小姐。”才朝下而去。
常苒看着女孩道:“我见过你们,怎的又在这里了?”
女孩依依哭道:“原本是走着的,快到了前洲。可不知怎么,被人拍花了。醒来便在这里了。”
“唉。坐下吃点东西。看样子又是饿着呢。”常苒拉着她坐下,还不忘去边上,也让另一人坐下。虽是眼下面上漆黑成花,确实依稀能见长的极像。
“不敢不敢。姑娘金锭花的......实在不值。”忽而哭了起来。“我们肮脏,可碰不得姑娘身上。”
“哪里,莫要胡说。快坐下吃点东西垫垫。一会同我回去换两身干净衣衫。免得一会盥洗时,热气熏的晕眩。”
“是。”那女孩并未再推拒,自己食了一点,又给身旁女孩喂了些汤水。便随着常苒回到了不远处客栈之内。叫小二上了热水,亲自帮着两人沐浴梳洗。
换好了衣衫,又睡了一晚,两人才算缓了过来。
第二日,常苒本不打算唤醒二人,自行用着早膳。谁知两人竟自行起身,寻到常苒跟前侍候。
常苒反复瞧着二人面容,都是消瘦到下颏尖尖,只剩骨腮。面上似像,却也不像。并未让二人侍候用膳。只道:“一道坐下食些。这房子多定了两日。等之后街上平静了,便走吧。离开这便没人记得这事了。”
“小姐不要我们?可我们还欠小姐那么多金子呢?小姐要我们二人去哪里呢?”其一女孩急忙跪下,还不忘拉拽另一名女孩跪下。
“快起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怀。”常苒说着。
“于小姐举手之劳。与我们何止千重万重。求小姐留下我们吧。浆洗缝补、洒扫洗盥,都使得。我们农活都是干得的。”
“不过家中受了灾,待熬过去这一劫,便也好了。还是家中好,回去吧。”常苒这话,也不知是在说她们二人,还是在说自己的心声。
“我们家中已经没人了......只有我们两人。求小姐留下我们吧。”还是那女孩哭道。另一女孩从头至尾并未说话,此刻却跟着哭起。
看常苒出神,那个略微冷静一点的便讲起了她们的故事。
“家中遭了灾不假。可那之前,双亲便道那雨定是短期停不了的,迟早便要涝了的,一早变卖了家产,带着弟弟跑了......说是我们是赔钱货。带着只是累赘。”
常苒留下一滴泪,似因想起常文华的话。
“我们无处可去。只能乞讨。赶上地涝的厉害,一个村里的人,都跑出来乞讨。我们便也抢不过了。同村的从未同时见过我们二人,也是吓到了,喊打喊杀的。我们也是侥幸留有性命。更不敢跟在他们近前了。可奈,他们走过之地,也无粮食再愿施舍给我们姐妹二人了。小姐,你若是嫌弃我们,我们愿意自出去外头劳作。只盼您留下地址,我们日后就是割肉卖骨,也要还您银钱。”断断续续的讲着。
常苒恢复正常容色,问道:“你们多大?”
“十七。”
“十七?可你们看着......”常苒觉得,她们看上去可是比自己小的呀。不禁感叹,想必是本在家中,就是不受待见的。
轻敲房门,常安推门进来。笑盈盈的拿进来一个新包裹放置桌上。“小姐。真是不幸的很那......”
常苒却是恬然一笑。略作轻叹道:“唉。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没时可莫强求。知道了安叔。等之后平稳了,再让她们离开。"
“您救了我们。大恩大德,我,不,奴婢招娣与妹妹盼娣,定好生侍候小姐。”招娣急道。
“我不需婢女。你们还是自行安生吧。给你们一点小钱,你们既什么都会,编筐卖钱,也好过为婢驱使。再则,我于你们,也无大恩。”
“如何不是大恩,那些锭子......”招娣向前膝行一步。
常苒只一扯包裹一角,包裹随即松散开来,显出其中金、银锭子。“不用惦念那些身外物。有人已经还了。”
招娣不再说话,目光直盯其上。
“小姐......”招娣还欲再说。
“去吧。我有话同安叔说。有什么话回头再回。先带你妹妹回屋养着吧。这般气弱,尚不敌我,怎还来侍候我呢。一会我叫些吃食到你们房中。”常苒说完,已不再看向她们,反而转向旁处。
“是。”招娣这才拉起妹妹离房,却不忘在门口时仍回头看着常苒。
“安叔真是好功夫。我也想学.......”两人才走出房,门还未关严,常苒便道。
“哈哈哈哈。小姐高抬了。我们漏了钱财,难免人惦记,我若不显露些,只怕便不太平了。”常安微微摇头,转头看向门口,待人影远离,常安才回首看着常苒道,“小姐。小姐不该如此露富。”
“嗯。所以我便是说给她们听得。我知安叔的原意,不是她们。”常苒再次用帕子包住金银锭。
“人已交当地府衙了。人贩子,重罪。”常安一叹。“但也要警惕旁人。别有那旁个不开眼的,盯上了咱们。”
“嗯。安叔,她们方才同我说了她们的身世......若是真的,那当真可怜。能不能派出一人来,去查查。”常苒道。
“已去了。只是路途尚远,只怕还得几日。”常安点头。
“若是我启程之前,还无消息便算了。留些小钱,或是请个娘子,只学些个本事,便放出去能立命就成。细细想来,若跟着我,日后又不定如何。”常苒说着站起身来,看着窗外。此刻雾大,远处尽显朦胧。时辰也尚早,远没有昨日热闹。深吸口气,连咳数声,仿佛吸了一口浓烟一般。
“小姐。”常安思量之后还是说道,“我知小姐心好。可树大招风。这样的人若是长救,也是助长了歪风。有买才有卖。”
“受教了安叔。”常苒微回首,点头应承。“是我思虑不周。安叔再多教我一些吧。”
常安反似略有些歉笑姿态。“左不过一些走江湖的路子,常在外上过几次亏便知了。”
从怀中拿出一个帖子递过去。
常苒接过,上头写了这次去学堂求学的各家信息。
“小姐,旁人家我不知,这个简家我还真听老爷说过几次。当今教习各位皇子和咱们少爷的上称太傅,原监过数次科考,做过丞相。那满朝大半皆是他的门生。后,或是觉得,也不大好说是什么缘故。退了下来。自称是年岁大了,但陛下并未让其闲置在家。反而教导上诸位皇子了。”
“安叔坐下讲。这些哥哥知道吗?”常苒听后,自坐于桌前,还不忘相邀常安一道。拿过桌上茶壶,倒上两杯清茶。
“老爷同没同少爷说过,不大清楚。”常安并未饮茶,只坐下身来,缓缓而道,“简太傅,他有二子,一位是这凌洲知府,听闻您要去的学府就设在内。原为家塾。另一位是简清明,简二爷。”
特意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太傅下职的事引,也算与咱们老爷有牵连。简二爷曾与老爷一起在大殿上同简太傅争执起来,就当时局势:与南国主战主和之事争吵不休。后来其中几位大人便置了气,难免言语过激。陛下也恼了,对主战的几位大人都发落,最轻的也判了个外放。也有幸免的,其中,老爷和简二爷那日未被罚处。虽是如此,两人也是不甘。一道喝了几顿酒,成为莫逆之交。并未相邀,却是不约而同皆辞了官。老爷弃文从武,带着我们从军去了。守着南境,一直这些年。唉。老爷时居谏议大夫,从六品职,那日参本也是同旁的大人一同进言,确实算不得高位。辞官原没多大动静。惊动朝廷的是简二爷。那时都道他是太傅的接班之人。少年英才便已居尚书右仆射。从二品官职,那可谓为官多年都不定能做到这个位置,说走便走。一次主战主和,何至于如此。”
“唉。少年英才。负才任气。”常苒一叹。
“简二爷辞官不久,却逢未婚妻辞世,悲痛欲绝,立誓要看尽山水,写给亡妻。便游历四方,一直偶有消息传回罢了,说是终身未娶。据说还托人给陛下,大意是:臣想脚量遍天下路,以此望陛下拓展疆土,好走的更远些。”
常苒失声笑出,后又止住。
“老奴本以为简知府当是同父兄一般人物才是,但......简大人在这凌洲地界风评一般呀。说是醉花问柳,家里十几房妻妾呢。”
“那......简府人数众多了?”
“于子嗣上听说只一位小姐。听说还是正室夫人留下的。年纪小小,已经同二房夫人一起管事掌家了。大概也是可叹人丁凋零,简府后继无人。为日后打算吧。这简二爷便寻了这名家大师,意图培养简小姐。可到底是女娃娃,日后无法独担家业,正趁这般机会,选几位家世极好的公子一块读书。最次,也是同窗的情分。”
只一日光景,先行探路的人便回来报:“平安郡主”那行人马已到。其余各府的也都陆续到了。
常苒亦打算即刻启程。
招娣两姐妹并不愿离开,一直恳求一同而行,誓要侍候常苒左右,还自行找了店小二讨要了卖身自凭等。
常苒瞧着上头歪歪扭扭的字。才知她们并不识字。心中可叹,她们没让人骗了已是不易。
常安此刻也道:“小姐,若是只留她们二人在此,您又不放心,可现下,确是一时分不出人了。不如先带她们上路,左右再两日便到了。”
招娣一听,急忙附和。
“你们可知我要去哪?我也并不富贵。我也是去为奴为婢供人使唤的。”常苒道。
“不怕不怕,我们什么都经过的。您的活我们来做,一日就一顿茶饭就行。我们,我们自个分。是吧。”招娣拉着身旁的妹妹。盼娣只在一旁点头,怯怯的附和一句,“任打任骂。”
常苒头一次听盼娣说话,原来不是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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