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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笑靥如花(三)

午时堪过,乡道上人影稀零,淡薄的炊烟尚闻不出柴火香,便已虚弱散尽,飘逝在寒风中,从田埂一路吹向山林,吹来了一位纵马而归的玄衣少年。

他背篓里窝着一只花鸡,装满鲜果的褡裢随疾驰的马蹄在风中晃荡,来去尽是恣意。

这去往京城的方向只怕无人比他更熟稔,不过半个日头,可藏身的线路和歇脚处皆被他探了个清楚,若想赶在大雨之前,今日便需即刻启程。

少年视险若平地,长剑策马凌清霜。

可驰向乡野腹地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死寂还是令他不禁缓下了速度。

如此困苦时节,尚能有骏马为坐骑之人绝非寻常。坐于门庭消磨的乡民们目光黯淡,见梁肃信马而过,眼中闪起一丝新异之光,但很快,这微弱的光也被饥饿迅速吞噬殆尽了。

左邻右户有不少闲叨絮语,梁肃就算不刻意,也能在路过之时听清一二。

“唉,李家那女儿死得伤心,被卖去受尽欺辱,回来了也不能好生办场葬仪。我看着她,就总忍不住要想到咱们囡囡,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不知哪家妇人嗟叹哭诉起来,引得夫郎立即抚着她好言劝慰。

梁肃听得微有出神,大致知晓是乡里哪个姑娘家遭逢了不幸。这么些年,他早已见过无数死于非命之人。

可听到这悲戚的哭声,心里还是莫名起了一丝波澜。

行至下一户,这哭声又被一阵抱怨湮盖。

“那姓张的抢了这么多田,害了这么多人命,老天怎么不降个活雷劈死他?迟早要把人逼死的,早说了去打听打听有什么亲戚能投奔,你就是不听。”

另一人也气不过,直道:“哪里不是这样,到处是横行的官老爷,能吃饱穿暖的地方在哪儿呢?”

梁肃默然听着,继续策马而过,只是觉得肩上的背篓忽而重了些,褡裢里的鲜果也失了光泽。

这乡间里早已没了什么吃食,他今日大致扫了几眼,才发现昨日的野兔不过是意外之获,真正能果腹的皆已被搜刮到了集市上,且出价极高。

他也是路过摊头,顺道买了些像样的带回来。可如今看来,这邠州俨然已成了那张秀才的“封地”,百姓的血汗钱,也都被张家榨取了干净。

梁肃冷嗤一声,对这等狗仗人势的浑账全无好气。

不经意间,瞥见野地里有一小儿正坐着玩泥巴,两相一衬,倒是稚子最天真无忧。

可转眼,那孩子抓起了一把泥泞的草根便要往嘴里塞。

他皱起眉头,立时勒住缰绳,出言制止,“那个不能吃。”

小儿一下愣着没动,旋即又回过神,被吓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少年微微启唇,一时无言,显然没料到会有如此反应。四围皆是村舍房屋,他默了片刻,终还是耐着性子翻身下马,走到了那小孩的跟前。

前些日子他还笑那姓宋的病得吓人,五岁小儿见了就跑,可如今相比看来,他倒是也好不到哪去。

梁肃暗然自嘲,慢慢蹲下身,卸下背篓送给了这尚在大哭的水葫芦,“威胁”道:“有的吃了还哭?”

他一贯不会哄人,不过这小孩也确实被他唬住,看到眼前的大花鸡,顿时打了个哭嗝,将洪水收闸了。

梁肃唇角刚要扬起,可下一刻,便被眼前画面怔得再笑不出来——

小孩惊喜不已,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恩赏,连忙跪伏于地,磕头不迭,对他又叩又拜。

那眼底闪烁的天真亮光,仿佛只觉像遇到了什么贵人。

可这样的年纪,分明连膝盖也没合拢,双掌也交叠得笨拙,学都没学个像样。

梁肃还未来得及开口,这孩子便像怕他反悔似的,立即抱着竹篓撒腿跑开了。

还未进家门,左邻右舍皆闻声而来,鸡毛乱飞于人墙之中,又被杂乱的脚印胡乱踩在地上,像极了邠州百姓而今过着的日子。

梁肃久久立于野地里没有说话,忽而深切地体悟到,何为杯水车薪。

一阵难言之感似蜿蜒的藤蔓自脚下附上了心头,被田埂的风吹彻揉碎,沉入了肌髓。

少年隔着布袋摸到了鲜果,许久,才想起了自己本该要做的事情。

**

梁肃归家之时,四下宁静,唯有一阵药气漫过墙檐,远远传到了外头。

甫一见他,那在灶下摇扇煎药的秦氏,忙在粗布裙上揩了揩手,急急赶了过来。

“小郎君,你兄弟今日出门估摸犯了旧伤,又晕着了,同我说帮着煎副药就成,可我瞧那脸色总归不对,你还是快去看看吧。”

“出门?”梁肃听着,不由皱起眉头,“他出门做什么?”

秦氏欲言又止,提及那等伤心事,还是禁不住长叹了一息,“李家女儿昨夜在花楼死了,今早才被那张秀才用张草席送了回来,实在是侮辱人!早上大伙都去帮着下葬了,我瞧小兄弟也在,便同他……”

不待她说完,梁肃便已听得了七八,眉头愈沉愈冷,即刻向草屋走了去。

秦氏是个明眼人,自是看出他与那位同行的郎君情谊深厚,免不了心急如焚。

可梁肃哪里是着急,分明是生恼——

是谁临死前孤注一掷,求着他来救,要他雇送去燕京。

又是谁不知轻重,将别人的话作耳旁风,腿伤没好便要骑马消闷,出门闲晃,折腾得病了又病,久久难以启程。

那他这几日的奔波猎食又算什么,在消遣谁的时间呢。

若这便是京里养尊处优的世家做派,那他也无须再惯着了。

“哐”的一声,朽败的木门被少年只手破开,潮湿的空气伴着一股病恹药香,顿时扑面而来。

愈往其中走,便愈能看清那卧于木榻之人,是何种狼狈之姿——

苍白清秀的面容染着低热的绯红,纤浓的睫羽虚然垂落,毫无生气,连唇色亦干憔得可怜,几许发丝被汗湿于耳边,倒是能看出其身处病渊,不甚好过。

梁肃冷嗤一声,立于一旁凝看着这人,未有同情,只仁至义尽地丢去两个字:

活该。

分明不是疏狂自大的草莽,亦不是愚昧无知的蠢材,怎的就这般招人恨。

少年随手卸下佩剑,将鲜果丢在案上,看了眼床头那只喝了半碗的药汤,又睨了眼榻上那半死不活的人,暗诽一句,还是没好气地掀翻了被衾。

光知喝药有什么用,既是旧伤引发的热症,那因乱跑而撕裂的伤口又瞧过么?

被衾掀开的一瞬,梁肃的目光微有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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