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领赏时先向哀家表态,主动求来的婚事。”
一语落地如平地起惊雷。江闻笛诧异地望向江宜拂。
过去,她一直以为她和江宜拂是一母同胞,江宜拂是出生早她两刻钟的嫡姐。
平日里,母亲格外疼爱江宜拂,得来的物件赏赐,永远先给江宜拂挑,哪怕后面弟弟出生,这规矩也没有改变。
所以前世,她从未想过江宜拂会是江家的养女。毕竟没有哪个母亲,会对养女格外严厉,事事都要求她做到最好。
幼时在江北老家,倚仗父亲名声和季父财力,母亲遍请名师,要求江宜拂学有所成。由此一来,江宜拂琴棋书画自是极好,其中书画更是父亲亲自教导,尽得真传。
等父亲在京城站稳脚跟,将她们接入京都后,江宜拂从“江北第一才女”争到了“京都第一贵女”。
对女子而言,名声有了,下一步自然是筹谋婚事。
在江宜拂的婚事上,母亲的态度亦不例外,非显宦大僚家中嫡系适婚青年,长相周正、品行高洁、才学出众、殿试及第者不可。
骄养出来的江宜拂,眼界目标更高更广,她想嫁给王侯皇亲,冠以国姓。
而宴清束,无论哪个方面,都不符合江宜拂的要求。
他本人无法孕育子嗣,日后定是要从宗族过继一子。但宴乃异姓王爵,旭文帝以礼数为由,至今没有给宴清束封王,隐约可见其对王府的礼制严限。下一步,等宴清束辞世,开国之功臣血脉断绝,由旁支继位的宴王府,恐有控爵削权之患。彼时,江宜拂在近似易主的王府中,过得如何,端看这养恩能否盖过生恩。
况且这个时间段,江宜拂正与南归霄暗生情愫。有皇长子珠玉在前,江宜拂怎么可能主动求婚于一个隐患重重的病秧世子。
“回太后娘娘,臣女自是识得宴世子与三皇子。”江宜拂鬓间珠翠轻颤,眼眶发红,清泪盈睫,“入新房后,陪嫁侍女奉上碗鸡丝粥,臣女用罢便觉头重脚轻,未几便不省人事,昏厥在塌。”
“皇祖母,确有此事。”南归霄目光闪烁不定,“孙儿原以为昏礼俗节繁琐,江二小姐不堪疲惫暂做休息,就先去净室沐浴。恰巧更衣完毕,听宴王府侍卫通传错嫁之事,便赶忙唤醒塌上新妇,一同赶来此处。”
“去查。”宴太后冷声吩咐,语罢侧目望向宴清束,嗓音柔和慈爱道:“束儿,时辰不早,你且回房好生歇着,这桩事自有祖姑母替你料理妥贴。”
宴清束似是强忍着不适般微微摇头。
“我身子骨弱,本不欲娶亲,耽误良家淑女。”他停顿片刻,喉结微动,嗓音像被寒气浸过般泛着冷意,“幸得皇姑祖母记挂,才有了这桩婚事。”
“如今大婚礼成,却出了这等荒唐事。”他蓦地轻笑一声,“说来,都怪我这副病骨。若非身子不济,何至于让内务府操持婚仪?也就不会害三表弟错娶了人,江大小姐一片痴心错付……”
“更是连累了江二小姐,嫁了我这等将死之人。”
他忽然侧首咳嗽起来,肩胛骨在锦袍下起伏,俏似嶙峋山脊。
江闻笛微垂云额,余光瞥见宴太后纤指捻着锦绣白绸帕子,正轻轻拭过眼尾。
“这桩祸事因我而起,若连真相都未能查明,我如何安心回房休息?”
他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裹满病弱之气。
“依你。”宴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给身侧候立的嬷嬷隐晦地递了个眼神。
嬷嬷脚步轻得似猫儿过廊,原是立在九莲生炎长信宫灯旁,不过须臾便退了出去。
江闻笛留了个心神,注意到她往方才自个来的方向去了。
忽闻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伴随着“奴婢冤枉啊!”的凄厉叫喊,撕破了沉寂的空气。
声音渐近,书裙扑进堂中,对着江闻笛“噗通”一声跪下。
书裙杏眼圆睁满是惊惧,双手攥着江闻笛的衣摆颤抖哭诉,“那鸡丝粥是三皇子府的侍卫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南归霄挥袖驳斥:“胡说,前庭宴席未散,没有掀盖头,府内怎么可能给新妇送去膳食,这不合礼法。”
“三表弟这是说,这丫头当着皇姑祖母的面儿撒谎了?”宴清束道。
“表哥误会了。”南归霄一眼扫过侍从递上的条子,神色从容,“我的意思只是,给她鸡丝粥的人,与我三皇子府无关,反倒是在江家,二小姐的闺房里,将人给找到了。”
话音刚落,江闻笛便觉一道探究的目光穿透人群,径直落在她身上。
“不,不可能是妹妹。”江宜拂眸中盈满确信,真挚非常,“我与妹妹一母双胎,自幼亲若一人,妹妹不会害我。”
纵使重生一世,江闻笛却仍是心中闪过一瞬的刺痛。
她不动声色地抿了抿唇,摆出一副温情而感动的神态,回望江宜拂,随后缓缓敛衽行礼,颤声道:“三皇子殿下的言外之意。是说小女蛇蝎心肠,特意安排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费尽心思避开了皇子府森严的巡查,给嫡姐下药?”
她捏着手帕掩至眼角,熏过香的手帕此刻贴着眼睑,立时刺激得泪珠滚落:“且不说小女没有这般通天本领,便是小女有这能耐,也万万没有这般害人的动机呀。”
“动机?在侍卫彻查来报之前,我只当是个意外。可现在……”南归霄拿出一张信纸,让侍女呈给宴太后,讥讽笑道,“你不是倾恋表哥已久吗?”
江闻笛敏锐地捕捉到宴太后看了信,眼尾那道浅浅的纹路微微舒展,似春水初融时荡开的涟漪,转瞬即逝。
她心中倏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前世,宴世子病逝,宴太后悲恸不已,携王府尚方宝剑,擅闯早朝,一剑劈在御案之上,断了教养旭文帝多年的母子情分后,断发离宫入寺,长伴古佛青灯。旭文帝病重时七次求请,都未能得见宴太后一面,后来还是江宜拂以世子妃的身份出面,得了宴太后手书呈给旭文帝。
由此,江宜拂蒙圣恩获特旨允准自由出入禁廷,自此常往返于寒山古刹与宫阙之间。甚至旭文帝驾崩之时,亦是她在御前。
普天之下,天子为尊。只有旭文帝认可的答案,才配称为“真相”。宴太后对旭文帝的影响毋庸置疑,而宴太后最在意的人,是宴清束。
此刻,江闻笛仿若菩萨净瓶甘露洒心,杨柳枝轻点灵台,刹那间心窍洞开。
明眼人都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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