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湖水出现一痕裂隙,仿佛是热刀切开了顺滑的油脂。紧接着巨浪袭来,一把将谢珣扯下岸去。
湖水瞬间从口鼻倒灌而入,巨浪好似分成一千股冰冷的触手,缠绕着将他向下拖拽,直抵问剑池深处!
湖底幽暗如死。
绝对的寂静中,谢珣忽地听见一阵鼓噪之声。
那是他头颅中鲜血流动的声音。
他伸出手去,指尖与硬铁边缘一错而过,沾上了深褐的锈迹。
一柄长刀,斜插在湖底淤泥里。
他极力伸长手臂,水在刀柄和手指间缓缓流着却像是天堑,谢珣喘了口气,猛然发力,终于勾住边缘,接着五指收拢!
抓住了。
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赭色锈痕大片剥落,涂在指缝间,如同凝固的血。
谢珣终于握住刀柄,可是刚才喘气的动作令他在水中呛咳,冷水不断涌入,将肺腑一叶一叶地撕开,在血肉的缝隙间点起火来。
痛……拔刀……好痛……拔刀……!
念头在脑海中交错闪过,他似乎快要溺死了。
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鬼刀忽然松动起来。
一瞬间所有疼痛消失殆尽。鲜血从指尖不停流出,浸润了生锈的长刀。锈迹松脱、剥落,本来还灰蒙蒙的刀面,吸饱了鲜血,闪烁出第一缕迫人的寒光来。
问剑池深处,响起一种古怪的汩汩之声。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吞咽。
谢珣听不到。他觉不出疼痛也觉不出血的流失,耳畔,山神的声音蓦地再度出现,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引诱:
“如果能重来,你愿意么?”
“重来……什么。”谢珣低低地说。
山神的声音却没回答。池底有水流动起来,拂过他的脸庞他的头发,就像是轻柔的手指。
“痛不痛?”山神问。
谢珣不吭声。毫无疑问这是他最厌憎最觉得恶心的声音,可是如今身在魇术中,却不由被那声音牵涉心神。
他握刀,是为了报仇。报仇,就要杀人。学会杀人之术的代价是痛苦,这些他早想明白了。可是付出代价,大仇得报,却并没有感到欣喜。这才明白,当仇恨降临的那一刻起,他整个人生就已经改变,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再恢复原状。
如果能重来的话……
他还会再选择拔出那柄刀么?
如果不拔刀,就不会痛么?
“其实你何必恨我。”山神在他耳边叹气,忽地又轻轻笑了一声,“就因为我喜欢你,恨我恨成那样,你气性可真够大的。”
不……不是这样……
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因由。
可是他想不起来了。
死而复生,神魂有损,记忆有缺。从顾停舟的身体里醒来时看见的命盘,在眼前闪过。
他忘了东西。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山神充满蛊惑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恨我啊。那么,只要你爱我,不就能很幸福、很快乐么?”
到底……忘记了什么……
“别哭了,乖乖。”
说话时带起的温热气流打在耳垂上,使谢珣浑身都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蓦然惊觉,眼前已不是深水湖中。
是个房间。两扇对开的明窗,窗外是落雨的庭院。窗边供桌上,一只高大的青玉方瓶,斜插着几枝重瓣金蕊山茶。雪色花瓣犹带露水,但没有土栽的花,很快就会零落了。
院里鹧鸪叫了一声,谢珣手腕一抖,指间一枚黑子落在棋盘。
他左手还举着本棋谱看,两相对照,这一子已然落错。再细看,棋盘上一大串黑子都像是胡乱下的,乱糟糟堆成一团,快要被白子围尽。
“抖得这样厉害。要我轻些么?”那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做出的举动却截然相反,使他更深地坐进怀中。
前方是横在腰间的手臂,背后是硬的胸膛,前后都无路。热气在阴冷的下雨天里蒸腾起来,一浪贴着一浪,全闷在凌乱堆积着的衣裾下头,积成了水,要将人泡化了。
棋谱砰然坠落。
谢珣咬紧牙关,脖颈拗过去,头颅因为无力只能靠在那人肩头,眼珠在薄薄的眼睑下颤抖。哭了又哭,都非他本愿。
“别憋着,说话。”
此时此刻那人终于无暇再装温柔,露出本来面目。声音沉冷,发号施令,话音下藏着不可忽视的、兴奋的喘.息。
谢珣摇头,双手往前伸去,棋盘边缘被碰得倾斜,但下一息就被身后人托住。
那人稳住棋盘,还得空往局中落下一棋,白子吃尽了黑子最后的气口。
另一只手攥住谢珣两只手腕,“乱动什么。”
“坐好。”
“不、不行……”最初的热气开始褪散,但一切还远未结束。谢珣只觉得胃肠痉挛,止不住地抽气却没法往外吐,“停、停一下……”
“这不是会说话么?”那人冷笑道,“接着说。”
“疼……肚子疼……难受……”
“不疼你记不住教训。”那人将他手腕松开。
谢珣不敢再掀棋盘。只能攀那人手臂,勉强支住。那人瞧着他,看他手指软得像一使力就能折断似的,终于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发顶。
雨过去了。
那人一手把玩着他的长发,另一手开始一枚一枚地收走吃掉的黑子,随口道:
“你总是跑,我就总要罚你,叫你喊疼。这样不好。说到底,还是我们感情不够深啊。”
谢珣低着头不说话,那人道:
“贺兰汀告诉我一种增进感情的办法。他这个人,万事不成,唯有一点值得夸耀,那就是做了神意门公孙仪的夫君。所以,他说什么都不算,唯独对感情的心得,还是值得一听的。”
那人捏他的耳垂,谢珣一抖,“……是什么。”
“乖。”那人满意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脸,说,“生个孩子。”
一瞬间谢珣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那人叹了口气,“可惜你不像公孙仪是个女子。不过,也无妨。”
“往城外三十里的纪家村有对老夫妻,三年前在河边捡了个婴儿,起名为‘川’。那孩子生着副金色的眼睛,三年来一丁点也没有长大,村里人都说他是灾厄的化身,要将他烧死。老夫妻眼见顶不住,可到底养了三年,就算是个怪胎也养出了感情,舍不得他死啊。所以,只好将那孩子托付给我。”
“长不大的金瞳儿,是有命而无运。最宜为人傀。当然,你若喜欢那孩子,我们将他养起来也好。他做不做人傀,全在你一念之间。”
孩子还是接回来了。
半年后,深夜,暴雨如注。
纪川睡在小摇篮床里,两只手举起来攥成拳头。苦夏溽热,他颈间起了点痱子,谢珣给他抹清凉粉的时候不小心洒多了,所以他下巴直到衣襟都是白白的一片,像刚从面粉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有点好笑。
天边雷声隐隐。
谢珣知道再过上几个呼吸的时间雷就会轰然炸响,令襁褓中的孩子哭闹起来。雷响过第二声,他会把小孩劈晕。雷响第三声,他跑进雨里。
这夜的雷就那么一阵,可雨直下了整夜,几乎吞天没地。宁州多雨,可这样大的雨,也要二十年才有一回。六月初六夜晚,雨落如狂流,朱雀鬼宿上积尸之气大盛,人间鬼魂出没,游荡在雨中。
这场雨,被称作“鬼雨”。
宁州古老的传说中,淋过这样一场雨的人,会在绝境里逢生。
轰隆——!
雷滚滚而下。
纪川醒了,却没哭。他眨着眼睛,那双眼中金色褪去后变成了柔和的浅褐色。他挥舞着两只小手,要抱。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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