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人人有个发财梦
时间一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五月里,这一天上午,邹千里在交易厅里刚刚卖出一批股票,转头一看,黑板前的人群中晃动着一个熟悉的人影,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猛眨眼睛仔细又瞧了瞧,果然是她,于是邹千里挤进人丛,伸长胳膊,隔着两三个人,拍了两下那人的肩膀。
前方那个女子倏忽转头,向后一看:“呀,是邹先生!”
邹千里一看那人的面,确实不错,便笑道:“梅小姐,你先忙,稍后我们再说话。”
梅思一笑:“也没有什么要忙,好久没见到邹先生,我们谈谈天。”
说着便朝外面挤,邹千里也转过身来,在前面开着路,两个人先后挤出人群,刚刚腾出的位置转瞬间便给人占据。
来到人群之外,邹千里站在那里笑道:“梅小姐,你也炒股票?”
梅思笑着说:“不过是看看而已。太太这一阵好吗?”
邹千里点头:“还好,只一心盼着端午,还有一个月呢,便每天屈指计算日子,还有多少天过节。啊,那边有个茶座,梅小姐现在忙吗?倘若不忙,我们过去坐一坐,喝喝茶。”
梅思笑应:“好呀。”
两人走到茶座那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来,梅思点了一杯奶茶,邹千里则是喝红茶,不多时热茶送上,邹千里含笑问:“真没想到梅小姐也会对股票感兴趣。”
从延安出来的呢,哪知居然也会想要炒股票,虽然她说只是来看看,但不必想也知道,自然是有心交易,否则何必过来看呢?
梅思笑着说:“这一阵听大家都在说股票,我便也想要见识一下,今天上午刚好不忙——不怕你笑,有个采访,明明约会了,对方却临时推辞——我一时反正没事,便过来瞧瞧。”
邹千里侧身坐着,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着茶杯,仰面哈哈笑了两声:“有谁会笑呢?在外面做事,本来当有的便宜。”
梅思如今很是活络了,工作的时候居然溜掉,去办自己的私事,这在清教徒一般的共产党那里,是不能容许的吧?虽然是如此调侃,不过邹千里并不当一回事,当初在广西的政府机关,自己比梅思闲得多了,每天到那里不过是画个卯,饮茶读报,便是一天上班,这还得是在自己高兴的时候,倘若有事,或者懒得去,办公室里根本便见不到自己的影子,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事。
然后邹千里又问:“你在那里看股价,觉得怎么样?”
梅思道:“许多都在涨,也有跌的,不过不多,看来香港的经济确实蓬勃。”
邹千里呷了一口茶:“那么要入行吗?”
梅思笑道:“我还想再看一看。”
邹千里点点头:“唔,是的,谨慎一点是好的,虽然香港这一向股票市场不错,不过但凡投资,总会有风险,比如美国,二十几年前有过一次大萧条,本来好好的,忽然间便是黑色礼拜四,股市如同雪山一样地崩溃了,国家惨哦,才有了罗斯福成为总统,我当年在美国留学……”
邹千里二十年前去美国留学,正值大萧条时期,印象深刻,况且他又是学经济,因此这时候讲起凯恩斯的经济观点,头头是道,梅思不由得便发生想法:“有一点好像是马克思的理论。”
当年的社会经济学课程啊,一部分仍然记得,资本主义本身固有的缺陷,只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用计划的方式,才能够解决。
邹千里笑了一笑:“与马克思不同。”
凯恩斯再怎么计划,仍然是凭借市场,凯恩斯的方法是对自由市场的修正,本质上是为了让市场的功能更完善,而不是为了废除市场,与马克思有本质的不同。
梅思恍然有所领悟:“原来如此。可以推荐给我几本大萧条的书吗?”
邹千里一番侃侃而谈之余,心情也很是畅快,仿佛一时间找回了当年在纽约大学里,又或者是桂林的茶楼中,与同学友人一起议论学问,点评时局的感觉,当真是神思焕发,逸兴遄飞,自从来了香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潇洒从容的气度,挥洒自如的超脱。
此时听到梅思求教,邹千里兴致愈发高昂,笑着便说了几个书名给她,梅思真不愧是作记者,随身携带纸笔,当即便打开皮包,取出铅笔和一个小小的本子,刷刷刷地便画了一串符号,邹千里念完,她也便记完了。
邹千里望了望她那本子上:“你写字倒快。”
梅思抬头微微一笑:“做我们这一行,若是写字不快,怎么记得下新闻?”
明星说的一篇话,总得快一点记下来才行,对方是不会等着自己慢慢写的。
就在这时,交易厅的钟声响了,梅思惊呼一声:“啊哟,已经十二点了,不好意思,耽搁了你这样久。”
邹千里呵呵笑道:“没有什么,与你说话很畅快,只是如今你也该回去报社,晚了只怕不好,我也要回家中去了。”
梅思啊,越来越有香港人的样子,颇为世故圆滑了,明明是自己拉着她谈天,却偏要说是她延误了自己,自己这一句回应却是真心话,难得有人肯这样认真倾听自己说话,如此的虚心尊重,宛如学生面对导师,让人十分满足。
两个人于是站起身便要走出去,临别的时候,邹千里诚恳邀请:“端午请务必光临寒舍,太太很想念你。”
梅思笑道:“一定过去打扰!”
分别后梅思匆匆便去搭车,回去报社的途中还要顺路去一下书店。
这一个夏季,很是炎热,酷暑一直持续到九月下旬,这一天晚间,梅思回到家中,草草吃了饭,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外面,天气太热,屋子里坐不得,累了一天,也不想到梅林之中去读书,况且那里面毕竟没有电灯,纵然是煤油灯,看书也有点累眼,虽然在那山间,倒是能够纳凉的,只是梅思在里面已经清凉了几天,觉得仿佛有些寂寞,今晚便把竹椅搬到门口,与同出外乘凉的邻居们谈天。
天气实在太热,蚁窟的居民纷纷到外面来了,男人们聚在一起,南北口音十分严肃地议论着:
“……新的工厂……”
“……要加工钱……”
“……工联会……”
“……老板不答应……”
这边的梅思正在与几个熟识的人谈着琐事:
“这香港的鬼天气实在折腾人,都已经过了中秋,还是这么热,要是在我们老家,这时候都该穿秋衣了,这边还得穿纱料子,扇扇子都不凉快。”
“可说呢,在俺们家乡,这时节纵然是秋老虎,早晚毕竟凉快,哪像香港这鬼地方,清早白天一样热,从早到晚都不让人透口气,热得人要累死了。”
说这些话的,一个河北,一个安徽。
马上便有邻居似嘲人又似自嘲地说:“现在你们嫌热,等到了冬天,便要冷死了,湿冷湿冷,冷气钻到骨头里,真纳闷这里的人,祖祖辈辈怎么受着的?”
梅思便笑:“香港虽然气候不好,不过倒也有些好处,这里的米很好,元朗丝苗,烧饭煮粥都好味道,只是贵些。”
旁边的人立刻接口:“要说香港,米是真不错,不过也真的贵,我们在工厂里辛辛苦苦做一整天,不过三元钱,一斤元朗米就要六元,不是逢年过节,哪舍得吃它?”
贺健莲在一旁微微地笑:“我们说吃不起,可是那米也不是等着我们来吃,俺那一回想买一点给俺婆婆做生日,去得晚了一点,卖光了,总有买得起的人。”
这几句赞叹元朗丝苗的话,惹起了人家的不平:“元朗的米算什么?你们没吃过我们东北的大米,那才真正是好米,我们东北的黑土地啊,是多肥,种出来的大米才叫好,元朗丝苗我虽然没吃过,不过肯定比不上我们东北的米,这边的菜也不如东北,鹤薮的白菜给人夸得上了天,东北随便种出来的白菜都比它要强,大白菜又嫩又甜,开锅就烂。这里的人,吃的菜都古里古怪,吃苦瓜,那么苦的东西,怎么吃呢?还有什么菜心、芥兰、西洋菜,我们东北人,都不稀罕吃它……”
这一位林素琴大姐是来自吉林,她并不是为了国共战争而来香港,是从九一八事变就一路逃亡,先到北平,再到上海,最后来了香港。
梅思咯咯地乐,东三省的同胞来到这里,是很苦闷的了,就比如素琴姐,离乡背井已经二十年,当初离开故乡不过二十几岁,到如今已经将近五十岁的年纪,故土魂牵梦萦,这么多年也没能改了饮食的口味,一说到本地的食材,便要满心鄙弃。
梅思自己对于香港的蔬菜,倒是并不陌生,两广在饮食上的隔阂,比同东三省要少许多,广东香港吃的菜蔬,广西也多有,香港的小白菜,这里叫做“学斗”的,在自己而言很不错,鲜嫩甘甜,鹤薮学斗在香港是顶顶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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