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各司其职,且不说白栖枝与宋怀真,就连素来冷面的芍药都一改常态地换了副笑脸,若非相熟之人,怕是要以为她本就是这般和善性子。
沈忘尘远远望着,不由轻叹。
不知是不是与白栖枝待的久了,他竟也如同她一般长出了副柔软的心肠。从前这些琐事,他向来不屑一顾。就他本人也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般善解人意。可自从白栖枝到来后,渐渐的,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或者说——
一切都不一样了。
“夫人当心!”
正想着,一声轻唤将他的思绪拉回。循声望去,只见白栖枝正搀着一位摇摇欲坠的妇人。
那妇人面色煞白,脚下虚浮,眼看就要栽倒。
不顾“男”女有别,白栖枝眼明手快,一手稳稳托住妇人臂膀,一手轻扶腰背,力道恰到好处。
白栖枝微微倾身,声音放得轻缓:“夫人可是头晕?先坐下歇歇。”
待妇人坐定,她立即解下腰间水囊,却未直接递上,而是先以袖口拭净囊口,这才双手奉上:“清水尚温,您慢些饮。”
树影斑驳落。
白栖枝半跪于地,将浸了井水的帕子叠得方正,轻轻敷在妇人额间。
“白公子……”妇人缓过气来,望着眼前如玉琢般的人,竟觉暑气都消了几分,勉强笑道,“您这般周到,倒叫我过意不去。”
“举手之劳罢了。”白栖枝一笑,衣袂轻扬间拂去尘埃。
待夫人将水囊递还,她接过,退后两步方才站直,连衣袖抚动的弧度都透着股清雅劲儿。
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布衣荆钗,偏让她穿出了谪仙落凡尘的况味。
厉害。
厉害且不自知。
沈忘尘看得分明。
般人物,难怪宋怀真会一见倾心。若他是女子,遇上这样温柔体贴的郎君,怕也免不了为之情动。
正出神,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
少年步履轻快,衣袂翻飞间,少年意气如秋风扑面。
“日头毒,你且去树下躲躲。”她抬手挡了挡刺目的阳光,袖口沾着泥灰,显然已忙了许久,“若受不住,就让芍药送你回府。”
沈忘尘摇摇头。
四下里人影匆忙,唯他“游手好闲”,静坐如局外客,又怎好再给众人添乱?
他抬眼,正瞧见白栖枝额角滚落的汗珠,在烈日下亮得晃眼。
他悠然一笑,抬手,虚指了指她的额角,温声道:“汗。”
白栖枝一怔,这才觉出衣衫早就被汗水湿透。
“没办法,一忙起来就忘了。”她胡乱用袖子擦抹了把脸,忽地,忽地眼睛一亮,问,“沈忘尘,你有没有空帮个忙?”
“枝……白公子想让沈某做什么?”
白栖枝不假思索道:“你能去帮忙买点薄荷茶么?”她心里还装着别的事,语速飞快,不等他答又急急补充,“不会很累的,我们都有碗,叫茶贩挑来便是。那边几位乡亲中了暑气,我想着让茶摊小贩把茶水拿到这儿来,大家一起喝点薄荷茶解解暑。”回头,见沈忘尘一脸欲言又止,她忙问,“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沈忘尘罕见地僵了僵。
“……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瘫腿,又抬头看了看白栖枝。
后者猛地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抱歉抱歉,忘记了忘记了,我这就去找别人去做。不过,让你一个在这儿坐着我也不放心,不如这样——”倏然转身,扬声道:“李捕头!”
蓝衣捕快应声而至,“白公子何事?”
白栖枝道:“那位是林府的沈公子,他身子不好,烦您将他带去周边窝棚处暂且小歇,顺便前去慰问那些昨日新到的灾民。”
“是。”李捕快应得爽快。
他大步上前,朝沈忘尘抱拳一礼:“还请沈公子随我前来。”
沈忘尘薄唇微勾:“劳驾。”
待到流民们的驻扎窝棚处,沈忘尘才知道这场灾祸对于大昭的百姓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窝棚区弥漫着艾草焚烧的苦涩气息,沈忘尘的轮椅碾过泥泞时,布帘后忽然探出个扎着歪髻的小童。
那孩子约莫五六岁,脸颊凹陷得能看见牙床轮廓,见他前来,看着他身下坐着的庞然巨物,双眼放光:“哥哥,你坐着的这个是什么?好威风,能让我也坐坐看吗?”
童言无忌。
沈忘尘低首浅笑,刚要说话。
突然——
“胡闹!”
粗布帘子猛地掀起,从里头冲出个跛脚老汉,“娃儿不懂事,贵人莫怪罪!”老人枯枝般的手死死按住孙儿后颈要磕头,破草鞋在泥地上刮出凌乱痕迹。
他说话声音大,震得窝棚阴影里顿时响起细碎的抽气声。
七八个面黄肌瘦的妇人抱着婴孩钻出来,有个襁褓中的幼儿突然啼哭,哭声像被砂纸磨过的朽木般嘶哑嘲哳。
妇人的耳垂渗着脓血,原本佩戴耳铛的穿孔处已严重发炎。一滴污血坠入婴孩口中,竟被饥饿的小嘴本能地咂吮吞咽。
没办法,各地少粮。
连日缺粮使母亲们乳腺干涸,产不出奶水,就算有米汤暂且充饥,还是让襁褓中孩子饿得连啼哭都变得微弱。
孩子还小。
孩子什么也不知道。
孩子只想活。
所以哪怕只要有一点吃食,哪怕那是从母亲身上流下的污血,他们也能砸吧着饥饿的小嘴,拼了命地往嗓子眼里吞咽。
沈忘尘的心一下子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揪痛感,连带着放在轮椅扶手的指尖微微发抖。
他这几年被藏在林府,因双腿瘫废,所接触的不过也就是林听澜、芍药,以及仆人若干。就算是后来,也顶多是添了个白栖枝罢了。
除此之外,他实在见不到什么人。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豢养下,他开始对生命变得漠视,仿佛那些挣扎、苦痛、生离死别,都不过是脑海中遥远而模糊的词句,所有的名字——他甚至记不得所有,隔着厚厚的纸页,生杀予夺,都如同用朱笔在记簿上勾画一般,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曾以为自己早已无所谓生死,更不在乎人命。
直到此刻。
那婴孩吮吸污血的模样像一根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如同茶雾般一直朦胧模糊的双眼。
寒意与某种被遗忘的灼热感剧烈碰撞。
沈忘尘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入木质扶手中。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沈忘尘几乎要吐出来,却又死死咽下。
跛脚老汉还按着孙儿的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惶与卑微的讨好:“贵人,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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