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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1. 淹留

金陵烟水间,国丧素缟仍浩荡绵延,江淮藩镇的调动,隐约给台城添了几分活气。

信使的奔马从朱雀大街上疾驰而过,往来百姓纷纷朝道旁避让,铁蹄溅起的水珠四散,恍惚能瞥见千里官道的秋草和雁鸣。

东郡王府的朱漆大门却似隔了层琉璃罩,连蝉鸣声都滤得温吞。

水轩中竹影婆娑,成雍倚在凉簟上,不错眼地看稚子平远绕廊柱疯跑。七岁小儿手举桃木剑,素履猛踏着青砖,险些撞翻廊下小厮端来的茶盏。

“阿父看剑!”成平远跃上石凳,一剑正劈中老父膝头。

成雍咳嗽着将剑锋拨向庭中樟树:“剑可不能这么拿,我教你,你去扎那棵树……”

成平远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喧闹声让成追远一时出神。他端起茶盏又放下,心中没来由烦闷不已。

玉案对面的成雍正在教幼子持剑,枯瘦手背浮现出青紫脉络,幼子白白胖胖的手掌,越发昭示了他的苍老。

高祖在世时从不曾如此与子女嬉闹,他是叱咤风云的权臣,常年在外征战,即使坐镇东府的时候,也没有闲暇留意这许多儿子。

“荆州暑气重,我是知道的……”成雍冷不丁咳嗽起来,让成追远猛地回神。鬓发斑白的叔父望着他,似乎笑了笑:“江陵哪里比得上金陵舒坦?”

成平远趁机将木剑抢走,咯咯笑着奔向庭中香樟树。

成追远移开了目光,轻轻呷了一口茶,盯着水边的丛菊。这是成雍从荆州离任时移载的种子,如今覆满了湖石,明艳的花束,仿佛在嘲弄他的困局。

石阶缝隙里钻出只红头蜈蚣,爬过锦茵时,被成追远用香炉盖住,大山一般压得它动弹不得。

“侄儿是怕……”他喉结滚动,想起昨日去见成之染,无意中在散骑省瞥见的调防文书,顿了顿,道,“怕误了秋防。”

成雍望着成平远围着那樟树乱挥,沉默了一瞬,缓缓道:“你三叔当年也这般坐不住。”他浑浊的眼里泛起水光,“荆州……唉……”

成誉病逝那一年,成追远才像成平远这么大,对于三叔的印象极为模糊。他不知该如何劝慰成雍,好在骤然响起的嗓音打断了沉寂。

太平长公主府的兵卫立在月洞门外,玄甲上凝着灼热的暑气:“禀南郡王,太平长公主有请。”

成追远眉头一动,神色忽然又鲜活起来,蝉鸣依旧在耳畔聒噪不已,他从燥热风丝中嗅到了一丝属于初秋的凉气。

兵卫将他带到了西州城,成之染的大将军府坐落于城中,麾下近万名将士驻扎于此。

成追远进城时正逢守军换防,铿锵甲声从青石板间隙碾过,被溽风吹得虚浮而邈远,混杂着东街的阵阵诵书声。

他仔细听时,稚嫩童音浸透了江南音色,吟哦的诗书又裹着北地腔调。偶尔有疾驰的马蹄踏过长街,有几个顽皮孩童趴在墙头张望,乱蓬蓬的发梢还沾着灰土。

大将军府近旁便是校场,数年前新栽的杨槐已长得高大,旧年刻的刀痕里又叠着新痕,仿佛是军府书阁里那些褪了色的名录,朱砂圈点的印记在黄纸上洇开,留下沉默而斑驳的影。

成追远驻足怔然。

成之染在书斋等他,一个十岁上下的少年站在门口,见到他来了,便叩了叩门扉。

成追远见他生得有几分憨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少年也瞪着眼睛看他,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阿尨——”

成追远听到温潜止喊了一声,那少年便跑过去了。他心中嘀咕,进了门,成之染正在小窗下执笔写着什么。

“阿姊,”成追远在她下首落座,忍不住问道,“方才门口是谁啊?好憨的孩子。”

“石阿尨,你不认得的。”成之染将笔放下,打量他一番,这一路奔波,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汗。

左右有侍女上前为他摇扇,成追远瞥见案头黄檀木匣拉出了一层,隐约露出大将军的金章。

他有几分心不在焉,道:“阿尨这个名字太粗俗了些,不如……不如改作‘将将’。”

成之染不由得瞥了他一眼:“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成追远直起了身子,以一种颇为幽怨的语气徐徐说道。

成之染不语,她幼时勉强读了六经,这些文绉绉的东西,懂不了多少。

“这是先朝《长门赋》中的一句,将宫殿比作积石山,说它像山一样高峻,”成追远似是叹道,“失宠的妃嫔独自一人在深宫徘徊,高大巍峨的殿阙,只是平添与世隔绝的封闭之感。”

书案上冰鉴腾起白雾,袅袅漫过摊开的军报。成之染忽而笑了笑,道:“这几年不见,阿弟的学问果然长进了。”

成追远微微低了头,笑道:“还不是王主簿教导有方。”

成之染眸光一顿:“改日见了王愆,我要谢谢他。”

成追远轻笑了几声,他的王主簿还在荆州呢。他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粗布裁制的素服窸窣作响,良久,他禁不住开口:“阿姊——”

成之染侧首看着他,他反而有些犹豫了,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成之染不慌不忙,取出匣中的金章,在纸上钤下红印。朱砂从纸上晕开,她盯了一阵,见成追远一声不吭,于是道:“过了中元节,上表归藩罢。”

成追远眼前一亮:“阿姊此话当真?”

“你不说,你阿兄怎会开口?”成之染看了他一眼。

窗外蝉声忽而拔高,直直地穿透窗纸,在耳畔犹如呐喊。成追远不由得笑了,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道:“这一次……阿姨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他生母吴氏,如今已经是南郡王太妃了。自从高祖落葬后,后宫也冷清了许多,未曾生养的妃嫔都送去守陵。相比之下,吴太妃算得幸运。

屋中龙脑香混着冰雾漫开,香气也变得幽冷。成之染思忖了一番,道:“太妃随子就藩,前朝亦有先例,并无不妥。”

成追远松了一口气,心中安稳了许多。他急于将这个消息告诉吴太妃,次日一大早,便赶往宫中。

吴太妃住在徽音殿,这里曾经的主人已经随前朝宫眷出家为尼了。廊下的宫人正侍弄花草,乍一见到成追远,险些没认出来。

殿中并非只有吴太妃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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