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策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只一眼便看见了大开着的浴室门,瓷白墙壁上反射血红色的光。
她反手就把要跟出来的江蔚云给挡在卧室里。
“呆在里面别出来。”
酒后洗澡,血管扩张,血压急遽降低造成的猝死。
满地污血可能是郑案最后对这个操蛋世界的反抗。
浴室狭小,他在倒下的刹那碰倒了洗漱台上的玻璃瓶。
碎片炸裂的瞬间,一整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死死压上,不规则的三角碎片刺入皮肉。
鲜血喷涌。
像他这辈子最后的怒吼。静默而无用。
那个傍晚,春末夏初和煦微风明明最为动人,吹在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微凉的温度又不能蒸发掉身上覆盖的薄汗。
有些恼人。
郑策甚至不能感受到风的存在。
眼前画面像复古电影,套上暗黄灰败的滤镜,一帧一帧地卡顿着闪过。
骆乘光脚上穿错方向的拖鞋。
骆远方手里带血的通知单在颤抖。
深夜医院走廊来来去去的脚。
骆淇毫无实质的眼神,瞪大眼睛看着手术室灯灭后缓缓吐出的一口气……
所有画面都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
虽然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死亡,但在确切发生时,仍和之前一样,像哑剧循环播放。
不能闭上眼,生命它强迫你记住每个斑驳色块。
葬礼进行得很简单,郑案几乎没有亲戚朋友在这边。那些和他做非.法.交易的人自然人走茶凉,鸟兽散。
反而来了些骆家这边的亲戚,对这个一辈子都在叫嚣着会出人头地,又走上歪路,进了监狱,最后死状如此滑稽的人,展示最后一次瞻仰。
没有人守着灵柩,他们都坐在殡仪馆外面的台阶上。
这里阳光很好。
来的人如果愿意,可以进去走上一圈,瞻仰遗体。
李年拍了拍骆远方肩膀,坐在他旁边,叹了口气,“节哀。”
骆远方今天已经被无数次这样安慰过,也礼貌性地回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李年吸了一口烟,夹在指尖,嘴里吞云吐雾。
“外婆那栋房子以后就给你了,我一分不要,在这之前照顾好她。别再像他一样,净做些让人伤心的事。”
见骆远方没反应,他又吐出一口烟,“他给你留了多少?”
骆远方哂笑一声。
骆淇的声音不客气在两人头顶响起,“全是债务,你要多少,分给你。”
“妈你什么意思呢。”
李年皱眉望着她,“我这儿关心关心自己外甥,在你那儿我就是这么个人嘛?”
“你两个外甥都用不着你操心。”
骆淇眯着眼睛看他,“别忘了你还有个老母亲就行。”
“放心,以后你走了,那套房子我分毫都不要,我已经给远方说过了。”
李年说,“我现在照顾你,完全是出于我们的亲情。”
骆淇沉默地笑了。
可笑。
亲情,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可笑的亲情。
本意是无奈的笑,落在李年眼里却变了味儿。
他一脚不耐烦地把烟蒂捻灭,“妈,我姐结婚的时候你们送了多少嫁妆出去,我结婚后,向你们借钱买房子,你们答应了吗?”
骆淇一怔,“那时候你姐夫亏了钱,所有钱都在他那边应急。”
“姐夫。”
李年笑道,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在念什么笑话。
“你心疼姐姐,把她嫁给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意义?我媳妇哪点对你不好,又是冷眼,又是阴阳怪气。我就不懂了,非得活成个窝囊废才能得到你们一点关心吗!”
李年越说越激动,骆淇心也沉了下去。
她的大女儿心思敏感,追求浪漫,眼瞎遇上郑案这么个说漂亮话的,猪油糊了心。
他们老两口一直想着能照护着就照护着,才让女儿一家回老家发展。
没想到最后发展成这种样子。
小儿子一辈子碌碌无为也就罢了,偏心思生歪了,对家里人看不上,对外面的人又曲意逢迎。
一直记着不能重男轻女,糙养儿子,却养得越来越远了。
说到底都是她教子无方。
她那个儿媳也跟这儿子是一路货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私至极,面对家里人也从来戴着一副面具,
虽说自己大女儿活得太惨,但终究是生而热烈,为人坦荡。
“我没养好你们。”
骆淇重重叹了口气,“只要我还能动,就能自己做饭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爬,我也能爬去医院。不会麻烦你们。”
骆淇双手克制着颤抖道:“你也不用假惺惺把所有事都推到远方他们身上。我这辈子反正活够了,自生自灭,也是我乐意。”
这是郑策第一回见李年,从他刚开始翻旧账,倒苦水时,已经开始反感这个人了。
她不知道一个儿子把赡养母亲的责任推给外甥是什么想法,就算刚才抱怨的那些是真的,又何至于判下死罪。
骆远方本不应当承担这些的。
她担忧地看向骆淇。
骆淇平时是多么高傲自由的老太太,此时竟也被气得说了胡话。
讨厌一些秋后算账的人,事情都过去了,还拿出来掰扯,说明这小心眼儿一直记得呢。
郑策看不过去,但又不敢帮腔。
毕竟这算他们家的家事。
但好在,有边界感模糊得几乎不存在的人。
“你让我们奶奶伤心了,还在这里干什么?”
周全的声音在背后厉喝着传来。
他每次出门,必然和褚铭带着一帮兄弟。
这回最边上还跟着个安城北。同为体训生,十分融洽地加入了他们。
见这架势,李年瞪了他一眼,识相地走了。
走之前还意味深长拍了拍骆远方肩膀。
“心酸不,养了这样的儿子。”骆远方苦笑着看骆淇。
“本来也没指望能出人头地,不伤天害理就行了。”
骆淇释然地瞪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他也不只是我的儿子。”
“你儿子把你交给我养,以后不能再说刚才那样的话。”
骆远方将骆淇抱在怀里,语气里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人老了就会缩小,他发现小时候需要抬高手才能牵着的人竟然如此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捏碎。
骆淇在他怀里轻声喃喃道:“不说了,不会再说了。”
几年前郑案入狱,女儿自杀,骆淇忽然间就患上了耳鸣。
不间断的耳鸣固然可怕,但几年的时间足够让人适应。
她也在逐步适应这个社会,同时教会两个孙子学会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就是,骆远方不管你,我们哥几个也不会不管的。”
周全拍着胸脯保证。
“我也管我也管!”安城北笑嘻嘻站在旁边,匆忙举手。
“这么潇洒的老太太,我早就想要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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