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梁含着烟头，划动打火机，吸了一口。烟头发出微弱的光亮，映在宣烨的眼睛里。

“想抽？”冉梁问道。

这烟比宣烨平常抽的要烈一点，不过他觉得口感不错。他没接冉梁手里的烟盒，直接把冉梁嘴里的捏走了。

“嗳，你……”冉梁笑起来。

在一片明暗交替里，冉梁看着宣烨把烟含在嘴里，深深吸了口，又吐出烟圈。

朦朦胧胧的，冉梁不免想到在酒吧撞见宣烨穿裙子那天。一时之间，冉梁有点迷糊，觉得此刻的宣烨和那晚的重合了。

宣烨瞥了眼冉梁直勾勾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他掸掸烟灰，说道：“还说我呢，也不知道是谁成天挂彩。”

“我可能会碰到点官司，你要是碰上恶性暴力事件呢？”宣烨看他，“搞不好命就没了。”

刚刚短暂的迷离被戳破，说到专业了，冉梁正色道：“近些年时有发生伤医事件，你还是要多留心注意。”

宣烨不在意地笑了笑，又把话推了回来：“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后背已经汗湿，可冉梁还没有想回家的意思，他按灭了烟头，扔进烟桶里，也像宣烨那样不在意地笑了笑。

接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说：“看到一句话，写我猴哥的，‘若一去不返，便一去不返’，大概，你也可以理解。”

说完，冉梁勾了下宣烨的后颈：“我先走了，回所里?一眼。”

手里的烟快烧到宣烨的指尖了，他才收回神，移开那黏在冉梁背影上的目光。

他的背宽阔笔挺，像山一样。他承载着很多人的安宁，用这副身躯挡住了风雨。

“一去不返……”宣烨默默地重复着冉梁刚才的话，又喃喃地说，“不要你一去不返。”

没等宣烨矫情两秒钟，他在冉梁转弯时瞟见一抹橙色。

他“哎”了声大声喊道：“冉梁，站住！我AED还在你手里，万把块呢！”

*

宣烨做着手术，听说医务处要找他。捏着导丝的手顿了下，又继续动了起来。

大概又被投诉了吧，宣烨琢磨着。可是这个月他很安分守己啊，没怎么单方面呲嘚人啊。

不管了，天大地大手术最大，宣烨认真地看向屏幕。铅帽重得很，箍着脑袋，让他觉得自己跟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似的。

不知道那个那么喜欢孙大圣的冉梁有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等他脱去厚重的铅衣，努力扽了扽胳膊赶回办公室时，发现跟着医务处主任来的人，竟然是冉梁。

冉梁穿着一身警服，板板正正戴着帽子，瞧见他之后，浅浅地笑了下，公事公办的样子。

“冉警官有个案子，需要跟你了解下情况。”主任说道。

宣烨瞄了冉梁一眼，点点头坐下，面色严肃，也是办公事的模样。

“今年四月你接诊过一个刘姓男士，他于昨日身故，有些情况我们需要了解一下。”冉梁沉声说。

这猛地一提，宣烨没想起来。医务处主任递上来一份病历，让宣烨看看。

“哦，早搏的。”宣烨看着诊断想人，“一大爷，五十来岁，有印象了。”

“当时他说心跳有时候会咯噔咯噔的，我就让他做了检查。没啥器质性的问题，我就开了点药。”宣烨说道，“后面他找别人复查过吗？我手里病历就到这儿了。”

冉梁边听边记，等他说完抬起头问道：“那他还提过别的信息吗？比如同时服用过什么其他药物？”

“没有的。”宣烨回答道，“如果有的话，我一定会记下来，因为我们科室的病人老人家多，好些人都是同时吃几种药，这都得注意。”

“发生了什么？”宣烨问道。

放下笔，冉梁清了清嗓子：“刘大爷昨天被儿子发现死在一个出租屋里，他生前是和第三者住在一起的。儿子在屋里发现了这种药，第三者已经不知去向，所以报了警。”

“什么药啊？”宣烨凑过去，看清楚之后皱起眉头，“这个药过量服用可能会心律失常，有文献写过的。”

冉梁点点头，又问了一些问题。等他问完，合上本子，朝宣烨和医务处主任笑了笑。

瞧着主任和冉梁离去的背影，宣烨压着嘴角笑了笑。他笑冉梁和他一样都憋着呢，一副熟装不熟的样子。

等了会儿，冉梁折回来了。他揪了帽子，冲宣烨嚷嚷：“给我杯水，最好是冰的。”

宣烨笑着站起来，走到冰箱跟前：“雪碧喝吗？”

“喝喝喝，我嗓子都快冒烟了。”冉梁接过，“谢谢宣大夫。”

“齐琪买的，去谢她。”宣烨应道。

冉梁摇着头叹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几十岁的人瞎折腾，给自己折腾没了。”

“原配知道吗？”宣烨拉开椅子让冉梁坐下。

“知道啊。不但她知道，他们小区周围的健步团、广场舞群、团购买菜群，都知道。”冉梁长长舒了口气，“就这都不罢手，非得天天跟人共度良宵。”

这事儿被冉梁说得比较斯文，宣烨明白这后面有多乱七八糟。他揉了揉手腕轻声说：“在全年龄段，白首不相离都是小概率事件。”

“哟，宣大夫文绉绉的。”冉梁抓抓耳朵，“不过你说得对。”

宣烨耸拉着肩膀看向冉梁那炯炯有神的眼睛，然后问他：“你成天看这样的事，你还相信爱情吗？”

这问题比刚才那句话还文雅，冉梁摸着后颈瞧着宣烨。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可看宣烨的样子，是需要他给个答案的。

收封情书都觉得烫手的冉梁，很少经历这样的思考。他眨巴着眼睛，没有直接回答信还是不信。

“我相信自己，有爱人的能力。”冉梁声音有点哑，小甜水糊嗓子，“嗯，信不着别人，只能信自己。”

夕阳的一缕透过百叶窗落在他们脚边，用这一天最后的温柔拢住相对而坐的两人。

宣烨没听到过这样的答案，也没见过冉梁这样的人。

原来他的小竹马，在看惯了世事凡俗之后，心中依然有光。

“你好特别啊。”宣烨喃喃地说，像是耳边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