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难免胃口不佳,衙门大伙房里闷得像蒸笼,一进一出活似水洗,饭菜也寡淡难以下咽,众人便常在外打牙祭。
五月二十这日晌午,王恒强拉着晏同光去外面吃,“走走走,那井水都是温的,绿豆汤也不清爽,再放该发臭了,我请你吃冰碗子!”
酷暑难熬,多有人提前深挖地窖,冬日造冰存放,覆数层麦秆、棉被等物保温,夏日高价卖出。
冰碗乃是用一整块冰凿成碗状,内置各色鲜果,淋入甘甜浆酪,十分美味,只价格昂贵,小小浅浅一碗便要五十钱,够一家人吃一天了。
“那我可有口福了!”日常晏同光是不大舍得的,笑呵呵道谢。
实在是热,天上泼火似的,远远看去街景都浮动着扭曲了,模模糊糊浑似梦境,两侧树上的蝉也如叶片般蔫哒哒的,高一声低一声叫着。
来不及出汗,汗水在毛孔里就被烤干了,渗出来的只有油。
所有人都紧挨着两边树荫走,饶是这么着,喘口气亦如吞火,五脏六腑都干焦焦的带着土腥味。
“这鬼天气……”王恒一边呼扇着衣袖一边咒骂。
奈何扇出来的风都是干的热的,扑在脸上犹如烙饼。
“晏兄?”晏同光下意识停步回头,后面一个二十来岁的长袍书生快步上前,“果然是你。”
“李兄,文博?”晏同光认出是当年考秀才时的同科,十分欢喜,“许久不见,你今日怎得不在学里?”又给两人相互介绍。
李文博和王恒相互见礼,前者却在看见他们身上的吏员服饰时飞快地蹙了下眉。
王恒很识趣,“忒热,我先行一步。”
晏同光对他歉然一笑。
待王恒离去,李文博便道:“之前我便隐约听谁提起,说你进了衙门,我还不信,没想到……晏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之前你守孝,去不得县学,这是没奈何的事情,可想你也是名动一时的少年秀才,怎好,怎好……”
他张了张嘴,显然本来有更难听的话,碍于晏同光的面子没说出口。
十四岁的秀才,在康阳县这种小地方是何等难得!
“这里的书和卷宗可不比县学少呀,”晏同光笑道,“如今我可是手不释卷……”
“这如何能比!”李文博很不赞同,痛心疾首,“县学内可习君子六艺,有朝廷派遣的教谕、教师讲解,可衙门里三教九流嘈杂、鸡飞狗跳不歇,耳根不得清净,哪里是正经读书人好待的!荀子曰,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长此以往可怎么是好!”
“李兄,”晏同光沉默片刻,“你我不过考场之缘,不曾想竟有这等肺腑之言,我甚是感激。可是李兄,我无父、家贫,更有寡母要赡养,顾不了那么多的。”
若有得选,谁不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不想风花雪月诗酒歌,而不是油盐酱醋柴米茶。
可他没得选。
现在家中只他一个男丁,他得撑起来。
李文博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我……那也不能这样。”
到后面,声音已经变小了。
他一时激愤,未曾想过晏同光家中已落魄到那般田地,不免有些羞愧。
虽已过去几年,但他对晏同光这个年轻秀才印象极深,还曾为县令仅因为对方年纪尚幼便不许他廪生而抱打不平……故而见晏同光竟进了衙门而不专心读书,李文博又气又妒,觉得他着实挥霍天赋。
可李文博的家境不过平平,还有一个弟弟这两年也开始启蒙读书,实在没有余力接济他人。
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蝉鸣声震耳欲聋。
不知过了多久,李文博才作了个大揖,“是我冒失了。”
晏同光还礼,倒是有些高兴,“无妨。”
日久见人心,他本就与同科们差着岁数,交情不深,自打进了衙门,那些人便更不屑来往了,没想到突然冒出个李文博,实为意外之喜。
见李文博难掩尴尬,晏同光主动转移话题,“你眉宇之间并无苦涩,又这样天气巴巴儿跑来衙门,是为乡试?”
八月乡试近在咫尺,康阳县距省城不近,书生们又不耐夏日颠簸,想必走平坦官道也得十多日,衙门已经暂定七月初九启程,眼下五月过半,一应文书可不要加紧办理了。
见他豁达,李文博也笑了,“果然瞒不过你。”
顿了顿,又问:“你不去么?”
晏同光摇摇头,“实不相瞒,当初我年轻气盛,也曾怨过县太爷吹毛求疵,拦我于廪生之外。可这几个月我遍览衙内藏书、邸报、卷宗,颇有所感,倒觉得大人当时的评语恰如其分了。”
李文博难掩惊讶,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神色坦荡,目光澄澈,确认不是在强撑,这才松了口气,也为他欢喜,“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果然如此。”
“自来好事多磨,我也是这样想的。况且我这点境遇比起古往今来那些大贤的起伏,实在算不得什么。”晏同光笑道,“对了,月初衙门里才来了几卷邸报和省报,还有两本各地政务汇编,你可要看?”
李文博两眼放光,“可使得?!”
这样好东西,县学都少见,纵然邸报和省报能到手,起码要一个月之后了,况且僧多肉少,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
至于政务汇编,那是听都没听过的。
“原件自然是不行的,”晏同光失笑,“不过我已悉数背会了,这两日默写出来与你。”
非亲非故,难得李文博这般赤诚待他,他也愿意投桃报李。
“多谢多谢!”李文博大喜过望,“差点忘了,去岁我便行了冠礼,先生为我赐字,阅知。”
“阅知。”晏同光记下,“此处人多眼杂,不便交割,五日后傍晚你往薛记针线铺子里寻我。”
正好过两天去送货。
李文博呆住,“针线铺子?”
晏同光大大方方点头,“你也知我爱几笔颜料,日常还在那里寄卖,生意好时能赚不少呢!”
李文博目瞪口呆,良久才由衷感慨道:“同光啊同光,真不愧是你。”
如此心性,日后前途未可限量!
稍后晏同光与王恒碰面,顺道说了李文博的事情,“若哪日我不在衙门,烦请老兄多加关照。”
王恒满口应下,复又唏嘘,“倒是个难得爽快人。”
晏同光亦是感慨,“我本以为他会与我割席……”
近日刑房差事不多,又有旁人值守,晏同光和王恒在馆子里待到日头西斜才往回走。
街边有老汉卖桃儿,带了一壶水也不舍得喝,小心翼翼洒到盖着桃子的枝叶上滋润,生怕晒坏了。
又要避开桃子,惟恐沾湿腐烂。
晏同光抬脚过去,“老丈,这桃儿怎么卖?”
正有些馋,买些与同僚们解渴。
那老汉老眼昏花,未辨方向便哑着嗓子回道:“自家种的,不好看,可甜着呢,客官若要时,两文钱一斤……”
话音未落,晏同光与王恒已到近前,老汉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看清他们身上黑色镶红边书吏服制顿时吓了一跳,“差,差爷!”慌忙改口,“不值钱的,差爷们只管拿去吃……”
晏同光和王恒俱都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一定曾被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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