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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一灯如豆

“孟贤弟,你看我这个仆从如何?”

及至沈介斟酒到了孟霁面前,赵廞忽开口问道。

刹那间,沈介却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便是有些发白,当即仗着背对众人,以眼色示意孟霁。

二人相识于总角之时,孟霁又怎会不明白沈介这一个眼神的含义。

赵廞此问看似是闲聊,实则是个陷阱!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一个人,声称可以给你带来巨大的利益,然而这个人无人认识,无人背书,却要你因为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压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你敢轻易信他吗?

故而席间有此一试,亦是必然。

一念及此,孟霁放下了手中酒爵,仰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沈介,却是失笑摇头,索性将此事点明。

“大都督这是考我呢。”

她站起来,一把拉过沈介,不顾沈介骤然僵直的胳膊,含笑道:“我们朱提有个传统——

当年诸葛丞相在南中时,曾颁下瑞锦、铁卷以为印信,多年来一直由我孟氏保管。

每有新任守官前来就任,我家里就会宴请新太守,呈上印信。直至太守超擢之日,再将之收回。”[1]

她笑着回头看了沈介一眼,“我记得家中请宴之时,便曾见过这样一位清秀俊雅的郎君。”

——沈雍调任成都内史前,曾为朱提太守。

素来朝廷派来的这些空降官员,要想坐得稳当,就必须得同当地大姓搞好关系。

如此一来,沈孟两家必然交往甚密,她这个当地大姓之子若是认不出太守家的公子,那才有鬼。

“想不到朱提一别,再见竟是经年以后,”孟霁拉着沈介来回地看着,倒真像是故人重逢,“数年不见,沈郎可安好?”

沈介捧着酒壶,却只是躬了躬腰,未敢应声。

孟霁眼角余光却是捕捉到赵廞同下首一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她不方便直接扭头去看,只略略回忆,那个位置坐的,似乎是杜淑。

果然,下一刻,杜淑便是含笑开口:“他乡遇旧识,怎么不算一桩美事呢?”

“沈郎风姿卓群,当年一见,却是再难忘怀。”孟霁亦是含笑答道。

“风姿再好,也不过是个阉人而已。”说话的是沈雍的继任,现在的蜀郡太守李苾。

——益州还在晋廷手里的时候,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封国,因此蜀郡郡守改称为成都内史。

既然益州已经反了,于是成都内史又叫回了蜀郡太守。

这位蜀郡太守一句话,惹得满座喧哗窃笑不止,那些或是带着恶意,或是带着鄙夷,或是看热闹的眼神,都落在了沈介身上,想要看沈介会是个什么反应。

沈介却只是俯首贴耳地垂头侍立在孟霁面前——这多少让大家有些意兴索然。

然则沈介固然可以做到宠辱不惊,孟霁却是难以咽下这口气。

在感觉到钳住自己的那只手越捏越紧后,一直神色不动的沈介立时便破功了。

他仗着自己背对着众人,疯狂地给孟霁使眼色,要她千万不要冲动,自己没事的。

孟霁孤身在此,若是当真闹掰,怕讨不了好去。

孟霁却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沈介的眼神,她一把从沈介手中取过酒壶,将剩下的酒往嘴里倒了个干净,这才转向赵廞。

“当年太守府一见沈郎姿颜,孟某曾一度惊为天人,可当年沈郎身份尊贵,孟某也不敢唐突……”

她顿了一顿,回头再度打量了沈介一眼,复又扭头对赵廞道:“这些年来,我寻遍南中,也未曾再见过这般的好姿容,始知除却沈郎,世间再无颜色矣。”

——这是向赵廞要人的意思了。

赵廞没料到事情会走到这个方向,不由愣了一愣,他就是拿沈介试一试这个孟明彻的真实身份,没打算把这个活体手办送人呐!

杜淑眸光一闪,却是猛然意识到,眼下是把沈介这个潜在风险从赵廞身边剔除的好机会,当下便是也附和道:

“柔曼之倾意,非独女德,孟郎君果然慧眼独具。”

这也算是一个给赵廞的隐晦提醒,沈介留着也没什么用,人家看上了沈介,你就放人吧,做个顺水人情。

南中与沈介一比,孰者轻,孰者重,还需要衡量吗?

赵廞给杜淑一提醒,再一看孟霁那因为强笑,而显得略有些狰狞的笑容,竟是无端品出了几分色气,这似乎更令他感到愉悦。

这个益州眼下的当家人豪气地一挥手,“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不值当什么,孟贤弟若是喜欢,自今日起,便让沈介为贤弟拂床展衾。”

“如此,便却之不恭了。”孟霁大喜,当即不顾场合地,拉着沈介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自是心疼沈介手脚有伤,侍立辛苦,可这一番作为在众人看来,就多少是有点色欲薰心了。

且不论沈介在众目睽睽之下,是怎样一副饱受欺凌调戏的模样。

待得酒宴散去,沈介便又在众人饱含某种戏谑意味的注视下,恭恭顺顺地侍奉着贵客回客房休息。

可这些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随着客房门的关闭,那席间温驯得如同羊羔一般的沈介,竟是立刻变了脸色。

“明彻,不是说好了,你去找李庠吗?怎的又回来了?你在席上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语速较之平日快了许多,“你怎可把南中也拉扯进来!若是南中有失,你将来如何面对族中……嘶!明……明彻!你做什么?!”

孟霁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沈介面上的擦伤。

沈介一时吃痛,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向孟霁伸过来的手,耳根子腾一下,烧得通红,后面的话便是半点声势也无,只好含怒带怨地把孟霁瞪着。

“我早就想问你了,怎的就一日不见,你又添了新伤,是赵廞那贼厮打的?”孟霁眼底蕴着怒火,她就知道,赵廞必然不会放过这个羞辱沈介的机会,“早晚有一天,我必取那狗贼性命!”

“他不曾打我,是我自己摔的,”受辱之事,沈介不想再提。

他像是要躲开什么似的,略退一步,转身去点油灯。

嘴里却又忍不住絮叨:“明彻,你此举实在太过大胆,万一今日你没能取信赵廞,你就不怕他……”

“怕他作甚?”孟霁强行拉过忧心忡忡的沈介,坐到了床榻上,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治伤的膏药——她常在山上跑的,身上总备着各种伤药。

孟霁拿小拇指沾了一点棕黑色的药膏,要往沈介伤处抹去。

沈介浑身一僵,就要往后躲去,“我……我自己来……”

“别动!”孟霁不由分说地镇压住沈介的反抗,将药轻轻摸在沈介的面颊上。

“这人一旦起了贪欲,别的便什么也顾不上了。即便他发现了咱们俩真正的关系,只要他还想拿下南中,他就不会动我……”

感觉到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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