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堵在喉咙间的秽物跟找到了机会似的，拼命冲击着桎梏，只短短几秒钟，那股腐朽的气息就已经弥漫到了口腔处。
他只来得及躬身，对着盆，口鼻处就应声落下秽物。
很安静，只时不时有喉咙发出的“呃呃”声，齐寒暮紧紧掐手臂内侧，直到一片青紫才肯罢休。
女孩令人心安的气息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没在意似的，轻轻顺着他的背。
“原来是不消化想吐啊，没事，你吐吧，这都是正常的。”
那只手一下一下扣背，力道正正好。
像羽毛，轻轻扫着心弦，又好似热气球，把整颗心都带动，飞上碧蓝晴空。
齐寒暮只觉得自己眼睛或许也落下了几分毛病，怎么夏漪清一过来，就聚集起水雾了。
“很疼吗？”
女孩的声音有些无措，但安抚他的意思没有停。
“唔……”
能吐的都几乎呕了出去，病房里面蔓延开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不用细嗅，都不由让人皱眉。
“脏……，出去，别看。”
齐寒暮声音因为刚刚吐过，更加低哑，几乎像是砂纸间相互打磨，在沙沙响。
他眼帘垂下去，冷白肤色上慢慢显出几分薄红。
不知道是情绪激动，还是刚才吐狠了。
“好些了么，”夏漪清没听到他说话似的，自顾自拿玻璃杯倒上温水，递到男人面前，
“漱漱口。”
窗帘处早已没有了齐寒英的影子，他在门口再次瞪圆眼睛，连手机上的工作信息都不看了。
他哥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根本无法容忍别人看到他无力的一面。
之前请的护工不是被他吓走，就是处处掣肘，不得不请辞。
怎么夏漪清一来，就能了？
温水停在男人面前，距离他毫无血色的唇只有堪堪二十厘米，还在散发着淡淡水雾。
“漱一下嘛，水温我摸过了，正好，不烫。”
玻璃杯往前进了大概十厘米，跟男人嘴唇近在咫尺，而女孩明媚的笑脸紧随其后，连带那一双杏眸期盼看他。
喉间滞涩，齐寒暮喉结滚动，那双对夏漪清总是荡漾着温和的凤眸，此刻温和表象褪去，显出冷峻矜贵的底色。
高不可攀，极具距离感。
若是让一个正常人评价，则是像在原始丛林里遇到了雄狮。
又或者，像是远古巨蟒，缓缓游到你面前，悠悠吐信子。
“之前我不舒服，你都避之不及，怎么，看我病成这样，开始怜悯了。”
明明男人按着胃部的手隐隐泛起青筋，白皙鼻尖也沁满水珠，他嘴角却勾起一丝嘲讽笑意，眼神疏离。
“我没有。”
夏漪清定定看他，杏眼黝黑，眼中黑白分明，好似从一汪清泉中捞起来的两颗紫葡萄。
见男人只是躬身，呼吸声一声比一声重，头偏了过去，夏漪清抿抿唇瓣，缓缓前进。
像是在玩某种不能碰到彼此的游戏似的，他退她进，她近他更退。
“真的没有，三爷，你跑什么嘛？”
齐寒暮冷峻苍白的耳尖浮上一丝红，手背青筋鼓动，心脏也快速不规则律动起来，像是在挤走他口鼻内最后一丝空气。
“你，别靠近。”
“为什么？我不是洪水猛兽，硬要说，我们还是名义上的夫妻呢，只是协议到期，没有续上而已。”
“不是说，我现在没有名分？”
男人的语气很轻，说话的时候眼帘也垂下去，在卧蚕处打出薄薄阴翳，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
病号服挂在男人身上，显得有些空荡。
或许是男人大难一场，把原本养起来的肉都耗没了。
而男人头低垂快到胸口，脖颈此刻毫无保留在夏漪清面前展现，颇有些病骨支离的破碎美感，活像是白玉做的娃娃。
“谁说你没名分的，”夏漪清想想那人是自己，屈指抵在唇边，转头，咳一下，又若无其事转回来，
“既然名分可以从有到无，自然也能有无到有，加上……”
女孩说着说着，没了声。
她也学男人的模样，雪白颈子低下去，手指摸到自己的衣角，慢慢摩挲，唇瓣抿得却紧，跟两方之间有仇似的。
男人很有兴味似的，大掌握住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细细揉捏，“什么？话要说清楚。”
“我对你……算了。”
女孩偏过头去，或许是去上班，她身上若有若无一股冷肃香水味。
想唬谁，分明是小白兔一个。
齐寒暮心情好了些，也便不再想跟夏漪清计较。
他突然放开夏漪清的手，眼睛闭上，额角渗出汗珠，整张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没有血色，右手盖住上腹，左手伸进被单，指节抓住白床单，用力到青筋暴起。
男人那声轻笑还回荡在耳边。
夏漪清直觉自己被看低了，撅撅嘴，正想“回击”，却意外看到男人手臂颤抖，嘴唇也在慢慢发绀。
“你哪里不舒服，是胃吗？我叫医生。”
说着，她那只手就要去够床边的呼叫铃。
一只大掌横空过来，直直向着夏漪清手缩在的方向，精准掐住她纤细手腕。
可他又像没力气似的，只轻轻握一下，就发着颤，主动松开。
男人单薄身子陷在白床单间，胸膛跟随呼吸微微起伏
或许是心律不齐，那幅度一下急，一下缓，瞧上去有些吓人。
“你心脏不舒服？”
女孩预言似的，齐寒暮眼前一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胃腹处绞痛愈加明显。
这些天打的针水本来就对胃部有刺激性，加上他没吃什么东西，就直接用了冷苹果，胃部哪能买账，此刻翻绞得厉害，硬是要讨个说法。
意识到可能要在夏漪清面前再次丢人，齐寒暮脸色又黑几分。
“出、去。”
好不容易攒一口气，男人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不带停顿把这句话说完。
可惜他面上虽然遮掩得很好，怎奈何胃是情绪器官，能瞒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刚说完话，那股恶心感又带着油腻一下一下，飘到咽喉处。
仅仅是呼吸，齐寒暮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生理性不适的气息。
明明男人话语间一点情分不留，眼神也冷，夏漪清却莫名从他冷峻的眸子底下看出几分脆弱。
于是在这间VIP病房里，真实上演了一场“已读乱回”。
“噢，你胃部难受是吗，没事的，我有经验，揉揉会好一点，要不要试试看呀。”
简直是强买强卖，齐寒暮一句“不”还没出口，女孩软软的手心就已经自作主张贴上了他的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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