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忆寒听见这个声音,愣了一愣,一时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竟然是照深的声音。
他四下看了一圈,但见海岸边浪浮浪沉,涛声依旧,却并没见到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
犹豫了片刻,才尝试着传音回道:“照深前辈?”
果不其然,识海里又出现了那少年的声音。
照深笑道:“确是小僧。”
沈忆寒讶然片刻后,才道:“原来前辈还活着,这……若是伽蓝寺的众位禅师们知道,一定高兴得很。”
顿了顿,又道:“不过前辈不是身在芥子之中吗?为何能与我这样传音?”
照深道:“我于大世界之中灰飞烟灭,但其实本就并未身死,只是我的意识,已化为芥子世界中的生念,因沈宗主一念之巧,你那桃核种子似乎大有来头,能将芥子世界中的生念——也便是我的意识,与你识海相连,照深这才能感知到沈宗主的存在,也能借以沈宗主的桃核,与你传音说话。”
沈忆寒又是惊讶许久——
万万没想到,他当初胡诌来骗明胤的话,居然误打误撞的说中了。
照深又道:“不过,先前我虽感觉到意识因明胤种下那株桃树与人相连,却也不知是沈宗主,直到方才,才感觉到了你的神识所在,小僧在大世界本已身死,却与宗主因这桃树结缘,你我之间,也算有缘。”
沈忆寒道:“所以……芥子世界的意志,当真是分为生念与死念?”
照深顿了顿,道:“不错,我与明胤一人,一妖,在芥子初成,混沌初分之际,便已注定了我为清,他为浊,我为生念,他为死念。纳芥之初,我本想明胤在这一方世界中千年万年,见大道衍化,能悟得自在,淡去他心中万般杀念戾气,不想沈宗主与云真人误入其中,倒是阴差阳错……先促成了此事。”
沈忆寒听他话中意思,似乎明胤如今在芥子中,已经性情变了许多,想起当日那狮子为见照深一面的疯魔模样,不由问道:“既如此……前辈可是也与明胤相见了?我们离开芥子前……他很想再见前辈一面。”
照深在他识海内默了默,良久才道:“……并未。”
沈忆寒道:“这却是为何?”
照深道:“明胤戾气太重,若要消去他的煞性,教他改邪归正,非千载万载孑然独修,使他慢慢参悟从前罪孽不可……我欲渡他,若在此刻出现,反是害他。”
又道:“何况我与他俗缘已尽,如今我为界中生念,他为死念,清浊本不相
容,生死亦不两见,此为天地之理,若贸然突破,反要引得芥子中一方天地动荡,明胤如今既已知我存在,我与他……也不必定要再见。
照深这番话说得很平静,沈忆寒听完,心下却有些说不上滋味,半晌,忽然想起贺兰庭,还有那梦中发生的事,倒是一下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难怪那梦中贺兰庭始终不能完全掌握狮佛芥子这件超越天阶的法宝。
原来此物即便“认主,也分两部分意识,一是照深,二是明胤,他只能哄骗得明胤认他为主,自然也只是掌握了芥子世界中的戾气与煞气,也就只能将此物用来杀人害人,却无法触及相反的“生之一道的用途。
照深忽道:“沈宗主的这枚桃核,不知从何处得来?
沈忆寒没想到他忽然问起这个,握着鸾鸳愣了愣,却没立刻回答。
那头照深大约以为,他有不方便尽言之处,顿了顿道:“若不便讲,那也无妨。
“小僧只是想提醒沈宗主一句,这桃核内蕴藏无限生机,此物神异有灵,无论种在何处,都能成一方霸主,桃核本源既与沈宗主识海相连,想是于你大有臂助,只是沈宗主最好也要驭物有度……万莫反受其影响。
照深不愧是佛修中的翘楚,这番话虽然说得隐晦,沈忆寒却也听出,他恐怕已然看出桃核和自己所修的功法并非出于正道,饶是如此,照深也并未点破,只是提醒了一下。
沈忆寒道:“多谢前辈提点。
照深道:“不必言谢,若非沈宗主这枚桃核生发而出的桃树生机骇人,小僧这缕意识,只怕飘荡于此界浩然天风中千载万载,也未必能重新恢复心神清醒,本不该搅扰清修,不过想起你我之间已有因果,沈宗主往后若有需小僧相助之处,可在识海中呼唤我名。
沈忆寒想了想,道:“照深前辈,不打算告知师门……
照深却道:“我与伽蓝寺缘法已尽,不必如此,他们知道,不知道,并无区别。
他明显心意已决,沈忆寒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心下有些感慨,佛修真是好生无情……照深与伽蓝寺数千年师门之缘,如今竟能说断就断,连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都不告诉他们。
只不知狮佛芥子现下仍在伽蓝寺手中,还是在贺兰庭……甚至那姓葛的老头手中?
他想起此事,问了照深一句,道:“对了……前辈,明胤可不曾再认谁为主吧?
照深的声音在他识海中顿了顿,道:“沈宗主说的,可是贺公子?
他一下猜
出来沈忆寒倒也不觉得意外只道:“嗯……先前明胤同我说贺兰庭能在芥子之外以神识与他传音。”
照深道:“明胤命途已改自然不会再认贺公子为主。”
沈忆寒听得此言心中却猛地一跳——
“命途已改”……
什么叫“命途已改”?
照深既然这么说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知道明胤的命途本来不该如此?
难道窥得天机预知前事的
沈忆寒呼吸微快了几分感觉潮湿的海风轻轻从他面上拂过心跳亦剧烈了起来几乎是立刻传音回道:“……前辈是不是知道什么?那前辈可否知道贺公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沈忆寒早已发现他的那个梦并不完整如今得知照深恐怕也知道些什么忍不住就问起这件他近些时日最挂心的事。
照深笑了笑却并未回答。
沈忆寒道:“前辈——”
照深却道:“沈宗主你已经知道很多了小僧不能再告诉你什么否则便是害你只能同你说一句佛道两门虽各自所修所信不同但有一点是不会变的天道有常因果有由天下从来没有什么事是无因无由、无根而生贺公子看似福缘过人实则未必如今应在他身上的既是云真人的因果更是他自己的劫数。”
沈忆寒一愣还欲再问识海中却归于沉寂一片。
他说了几句话照深都不再回应。
沈忆寒敏锐的感觉到照深的意识似乎已经从他识海中消失了。
沈忆寒闭上眼仍能感觉到心神与另一个世界相连那个世界中一切都是如此鲜活草木生发在他的意识中尤为明晰他几乎能听到每一粒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
他有点明白了方才照深所说桃核无论长在何处都能成为一方霸主的意思。
这颗种子似乎如今已经掌握了芥子世界中一切的草木植株如今它们都已经成了它的眼睛、它伸出的触须、它的子民。
桃核生长成桃树它的眼睛、触须、子民自然也无一不与沈忆寒的心神相连。
桃源心经的奥妙之处远远不止在双修之道上祖师婆婆的传承中对这些却几乎只字未提。
还有他与阿燃离开芥子世界后突破到化神期的雷劫也迟迟未来沈忆寒至今仍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芥子世界的缘故还是桃源心经?
沈忆寒站在海边张开一只手掌心念稍动果然不过数息功夫便有一株桃枝从他掌
中生出,枝上桃花朵朵破苞而出,开得娇妍漂亮——
在桃源心经突破到第三层之前,沈忆寒都无法让灵台的桃枝具现到体外,如今却能了。
桃枝与他灵台识海相连,沈忆寒能清晰的感觉到其中勃发涌动的生机。
他犹豫了片刻,另一只手掐了个雷灵术,朝这桃枝上劈去。
沈宗主的五行风雷咒术,没下过太大功夫钻磨,此刻那道雷灵术凝出的也不过只是小小一道细电,饶是如此,寻常植株也是耐不住这样的折腾的,但那道细雷落在他掌中桃枝上,却好像是被鲸吸细水一般,没入枝干间不见了。
细弱的电光在桃汁上闪了闪,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沈宗主举着手愣了一会,感觉从前一千年的混吃等死……限制了他对祖师婆婆这套功法的想象力。
正自出神,忽然感觉到乾坤袋中的传讯玉简颤了颤。
沈忆寒心下一动,暗道难道是阿燃醒了找不到他,所以传讯找他么?
但摸出传讯玉简一看后,却是拨云城百晓亭发的消息。
拨云城地处长青谷、昆吾剑派、伽蓝寺三大宗辖界所在的交界处,算起来算是三宗共同的辖界,但究竟谁来管,数千年间却一直没个定数,因为拨云城地势高而险,城中三教九流又极其杂多,整个修界最大的黑市、货源最广的拍卖行都在此处。
拨云城虽在正道三宗交界处,其实却是个亦正亦邪之地,在这座城中,只要掏得出灵石法宝,几乎没有修士买不到的东西,连雇凶杀人都并非禁区,拨云城中的消息,自然也是整个修界数一数二的灵通。
眼下这给他传讯的百晓亭,就是靠贩卖情报和消息在拨云城中立足的。
这则讯报并不长,沈忆寒扫了一眼,便知收到讯报的定然不止他一个——
讯报大概内容说的是:玄门诸派将于七日后讨伐洞神宫,为瀛洲贺氏千余口人命讨个说法,若有同道有心共襄盛举,可于三日后在白河城与正道同盟相聚。
这封密讯是百晓亭发出的,想必是这次兹事体大,百晓亭从前虽然没少做魔修的生意,但时逢此刻,却也不得不摆正屁股,替玄门正道居中联络,通传知会各家修士。
沈忆寒本来自云州回南海前,并不打算去淌这趟浑水,但一路上所遇之事,却让他肯定了贺兰庭一定与洞神宫有关系——
当日出现在潮风城中那些尸傀儡,生前境界几乎都在元婴化神以上,洞神宫远在北域,与他们南海万里之遥,这些傀儡无端端出现在此处,
是冲着谁来的自不必多说。
贺兰庭看来是恨毒了他与阿燃非要他们死不可了。
事已至此旁人已将刀架到颈侧他自然也没有再退避忍让的道理此事总该有个了结。
心下主意已定沈忆寒正打算回住处去告诉云燃
他听得这熟悉的琴音心下微微一怔转目望去果然前头海岸边坐着一个少年正在抚琴他面前一个少女衣袂翻飞身后袖带穿动如蝶却是在海边随着那少年的琴音舞剑。
旁边还抱膝坐着一个少年。
沈忆寒远远看了一会心下先是微微有些惊奇暗道他们琴鸥岛上何时有剑法这样漂亮的弟子了?
自己这做宗主的居然半点不知。
那抚琴的是子徐他倒是一下就听出来了。
沈忆寒往前走了几步却看清那舞剑的哪里是什么妙音宗的女弟子?
而是小石头——或许如今该叫她“石姑娘”了。
燕子徐显然很快意识到有人来了而且来得这个不是旁人还是自家师尊。
琴音戛然而止他抱着灵犀起身远远对沈忆寒躬身道:“师尊。”
沈忆寒顿了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收剑负在身后的小石头最后看了看方才抱膝埋头坐着此刻站起身来朝他行礼的严柳。
顿了顿才道:“你们倒有雅兴抚琴弄剑的子徐……严公子怎会与你们在这里?”
燕子徐尚未回话小石头倒是抢先答道:“严公子一路上半死不活、垂头丧气的子徐哥哥见他心情不好又说到了岛上该尽地主之谊所以要带他来看海散散心他说琴鸥岛的海景是最好的我也想看所以就跟着来了。”
沈忆寒听得她那句心安理得的“子徐哥哥”倒是愣在原地。
这一人一妖小石头的年纪想必做燕子徐的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祖奶奶也够了居然如今叫他“子徐哥哥”。
她叫得自然至极显然半点没觉得有甚不妥沈忆寒心下觉得好笑不由噗嗤笑出声来。
燕子徐脸一红显是也没想到石姑娘居然当着师尊的面这样叫他抱着灵犀结巴道:“师……师尊徒儿本是想带严公子散散心又见浪涛拍岸景色甚美徒儿一时兴起这才……这才……”
沈忆寒笑道:“原来如此那倒很好难为你有这份心你紧张个什么?”
燕子徐又是答不上来只是脸色微红不知在想什么目光
忍不住偷偷望小石头那边瞥。
沈忆寒这徒儿自小一贯脸皮薄,随便说他两句,就能闹个大红脸的,因此沈忆寒见状,倒也没有多想什么,只笑了笑,便望向严柳道:“我宗弟子性子大都活泛跳脱,最好相处不过,严公子到了我琴鸥岛上,只当在家一般便可,有什么需要,便与子徐他们说,不必拘谨。”
沈忆寒对严柳,自然并非已经全无戒备之心,他说这些话,其实半是真心,半是试探。
或者说,这一路上,他其实都在试探和观察这个少年。
甚至沈忆寒私下还问过常歌笑,严柳是不是也和贺兰庭那样,情绪有异于常人之处?
好在常歌笑给了否定的回答,说严柳情绪、心念皆很正常,才叫他稍稍放下了提起的心。
若以严柳的身世来看,如今他表现出的一切,的确都很正常,并无不合逻辑之处,如果非说哪里有些出乎沈忆寒意料的,便是他对李临山……的确称得上的十分看重。
若只看那梦中发生的一切,严柳黑化之前胆小怯懦、任人欺负,甚至在拜入云燃门下后,分明与贺兰庭、谢小风两个师兄的身份并无高下之分,他还是本能的对着两人极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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