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似乎看不到尽头了。

陈书绝看着窗外，莫名有些怅然。

身后的女人慢悠悠地整理好了自己，再次恢复成了那个一丝不苟的女经纪人。

他担忧地看着她，她也恰好看过来，笑得随心所欲：

“怎么？怕姐姐会受伤？”

“……”

他确实很担心，但被她问出来后，就突然变成了另一回事。

而抛出问题的女人却根本不在意那简单一句能带出什么连锁反应，叼着一根皮筋，麻利地把长卷发扎成了丸子。

“放心吧。姐姐毕竟是姐姐，可没你想的那么弱，我一个人能打他两个。”

她是笑着说的。像解释，也像安慰自己。

可陈书绝还是听出了她的失落。

他接触的女生不多，云芸算是一个。云芸是好友宋辞的女友，在他眼里，几乎和男生无差。

周围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臭脾气，陈安和沈川超凡脱俗。

没人需要他的安慰，他自来也从未被安慰过。

可此时，他突然有点懊悔。

怨自己没那么细心，语气太过生硬，玩笑转折也没那么理想。

想关心她，想安慰她，却不知道在这样的氛围下，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太突兀。困难程度超过了这些年遇见的每件事。最终，只能默默附和：

“嗯，姐姐好厉害。”

早上是祝好派人接她来的，到了停车场，季薇薇才想起她没开车。

会场的人已经走了大半。余下的几个昔日曾和她并肩的同事，如今都围在周自涵身边。或许还要安慰他，再想办法摆平那几个记者，顺便处理一下他的伤口。

只有她是一个人。

“滴——”

清脆的喇叭声在安静的地下停车库响起。

季薇薇不耐烦地退后。

“滴，滴——”

喇叭声却坚持不懈。

怨气突破阈值，猛地转身：

“怎么，你的车技是有多烂嘛？这么宽你……”

后半句没来得及说出来。

野性十足的黑色美洲豹XK在暗色里彰显着存在感，车窗落下。露出一个和美洲豹气场极其不搭的笑。

“姐姐，是我。”

季薇薇张口想说什么，但硬生生忍了回去。

“可以让我送你回去吗？”

“爷爷说了，尊老爱幼和为女士服务，是要刻在骨子里的良好美德。”

这不像是陈安说得话。

不过她也懒得拆穿。

犹豫间，陈书绝已经下车为她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

他没问她要去哪，她也没主动说。

以彪悍出名的车子龟速前行着，最终在一家氛围极好的音乐餐厅前停下。

季薇薇看了眼窗外，很有分寸感地提出告别。

陈书绝下意识按住了她探向安全带的手。

肌肤相贴，两人同时僵住。

季薇薇偏头看他，表情茫然。

陈书绝轻咳一声，快速收手，不留痕迹地捏紧了指尖，声音淡淡，“我有一个朋友……”

“咳，我的朋友，他今天约了女友在这里吃饭，可惜被放了鸽子。”

“所以——？”

“听说这里的位置很难定，错过了很可惜，他把机会让给了我。”

见季薇薇还没说话，陈书绝又咳了声，耳朵微微染红，语气却依旧漫不经心：

“刚好都还没吃东西，要不要一起占这个便宜？我一个人太尴尬了。”

生日是要回晚棠苑的。

她要去沈涵听的画室坐坐，这是她的习惯。

但今天实在不想看见那些人……

至少现在还不想。

季薇薇点点头，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陈书绝勾了勾唇，先她一步下车，撑伞移到副驾前。

季薇薇也不矫情，顺从地钻进他的伞下。暗蓝的星空伞，伞面宽大，涂层做了特殊处理，在微光下，像是被银河包围。

位置确实定得很好，靠窗，能看到角度最好的夜景，远处还有乐队在倾情演绎着春之声圆舞曲，果然适合情侣约会。

可惜一个沉默，一个心不在焉，两个人都没什么观赏的心情，空气也似乎在此时凝结。

临近末尾，餐厅送来了一份惊喜——

季薇薇看着蛋糕上，被星星月亮簇拥着的“生日快乐”，才终于找到了可以聊下去的话题：

“你朋友也今天过生日？”

陈书绝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真巧。”

“是啊，是很巧。”陈书绝的声音淡淡。

“今天是我朋友…准女友的生日，原本提前准备了惊喜，可惜她去赴了另一个约。”

“我的朋友原本已经想放弃了，可没想到……意外受到了最好也最坏的消息。”

他声音淡淡，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诸多情绪被烛火遮挡。

她什么都看不到。

烛火是暖融融的。

冰封的心慢慢回暖。

闭眼许愿的那一瞬，她听到了对面陈书绝的声音——

“季薇薇，生日快乐。”

不是微信上的简单一句话。

不是公众号上的商务语气。

不是同事之间的礼貌客套。

是极其真诚，又带有重量的一句生日快乐。

是对她说的。

吹灭蜡烛的那一瞬，她终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或许，这一次，真的会生日快乐吧。

好心情在回到晚棠苑那一刻彻底粉碎。季风像是一个冷漠的审判者，端坐在暗红色真皮沙发上，气势逼人。

郭瑞坐在沙发另一角，眼眶泛红，手里捏着几张纸巾，像是刚刚哭过。

桌子的平板还在孜孜不倦地播放着视频，她扫了一眼，恰好看到她用力甩出的那一耳光。

啧，力度还是不够。

早知道再卖力一点，不然上了热搜后，以后再被人挖出赛博黑历史，可能就有一条——疑似恋爱脑，心疼过男人。

　从打那一耳光时，或者更早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个被高高捧着的周自涵有多烂、多恶心，让他在辉煌之夜留下一个浓重的污点。

仅仅发泄是不够的。

季风照例不问缘由，训斥的话劈头盖脸而来。

“刚叮嘱你不要和圈里人恋爱，你就上赶着倒贴，还跑到记者面前闹？！季薇薇！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季薇薇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季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不想给出解释。更何况，解释了他也不会听。

他从来都不相信她，更不会偏向她。

“爸，薇薇是被骗的。”帮她说话的依旧是季司辰。

可她却一点也不想感激他。

郭瑞似乎有流不完的泪，季薇薇被她哭得心烦，那些在心里埋了许久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阿姨，没记错的话，今晚是我受了委屈，是我被恶心，您怎么哭了呢？因为担心我吗？”

“可是——”

她轻轻一笑，懒得再装了，“周自涵的那点事您比我还清楚吧，您不就想看到这一幕，这时候也该坦荡点了吧，您的挑拨用得很好，成功恶心到我了呢。

她笑眯眯地说着，眼睛却红到快要滴血。

坠落吧。

把所有的脸皮统统撕破，不再假装了。

这不干净的一家人，谁也躲不过去。

“啪——”

一个耳光打断了所有。

脸火辣辣的。

不疼。她早已在水深火热中麻木了。

季薇薇仰着头，固执地看向季风。

这个人，依旧什么都不问，也没确认她是不是受了委屈，不问她事情经过。选择相信那对母子的片面之词，相信捕风捉影的娱乐新闻。

唯独不信她。

季风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心里有些懊悔。

他突然发现，他似乎根本不懂这个女儿，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希望她能自由，特意送她出国留学，可她却偷偷放弃，瞒着所有人回国。

他以为她对季家、对摘星都不在意。

可大三那年，她又主动加入公司，从助理做起。

他以为，这些年他们一直维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虽然没有很亲近，但到底还是当了多年父亲。

可她凡事都不和他商量，最多也只是通知一声。

“薇薇，”这一声，是沉痛无奈的，“你不是小孩子了，该为未来做打算了。今天的事，对你，对公司，都有很大影响。甚至还赌上了你的职业生涯，你想过后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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