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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幽烛映人陌(2)

兰昀蓁听着,一颗心逐渐冷下来。

聂缇扶着香案起了身,自如地拂去衣裳上的尘土:“那日在丹桂第一台,便更坐实了我心中所想。你亦不愿嫁给贺亥钦,不然,何必引他去瞧那戏子?”

黄铜座烛台上的烛光再度被夜风揭得飘摆明灭,祠堂中暗了一霎,转瞬却又泛起微弱的光芒。

“姨母好生算计。”兰昀蓁强忍着膝头的痛楚,起身看着她。

“你亦不必谦虚。”聂缇淡淡将话还给她,“我不知,你是用何话术诳过老太爷的,但你瞒不过我。”

“原以为,府中又出了这等子事,老太爷会像当年将你母亲逐出族谱一般,也将你扫地出门。可你终究是要比你母亲聪明许多,他老人家舍不得。”

祠堂中的最后一支蜡烛烧得还余半截,此刻无风入堂,却不知为何,那烛火忽地便灭了,室内归于一片幽寂。

无人能瞧清对方的脸,眼前只剩一片漆黑。良久,二人都未有出言。

“姨母,我曾真心待过你。”

聂缇站在祠堂门边,依稀看见伫立于墙角边那道纤瘦的深色身影,却瞧不真切她的脸。

“心越急,越有过失,这皆是你自己犯下的纰漏。”

她绷着唇角,拢紧了些肩头歪斜的云肩,双眼盯着着黑漆漆的大门,眸光微动,却不曾分去角落丝毫,径直离开了。

……

路是魆黑的。

兰昀蓁撞开祠堂的门,往主宅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脑海中都重复回荡着聂缇所讲的那句话——“你瞒不过我。”

主屋的大门忽地被推开,此时已是子夜,客厅中只剩下一个当值守夜,却跑来屋内悄悄生火取暖的听差。

“!三……三小姐……”那听差听见动静,猛然回首,瞧见她急遽地闯进屋里,险些吓得心都跳出来。

“我……”那听差手足无措地立在火边,欲解释几句,却发觉兰昀蓁只一心寻找着什么东西,未曾将注意力放于他身上。

听差亦知晓,府中的这位三小姐今夜乃是被老太爷罚去跪祠堂的,但不知是何缘由,竟在这个时辰跑了出来。

他悻悻地不敢作声,眼瞧着那位三小姐背对着自己,似乎从客厅的电话机里翻出了何物,又直愣愣地停住了动作。

屋内静得有些瘆人,听差蹑手蹑脚地从侧门悄步溜走了,幽敞的客厅里只余下兰昀蓁一人静静地立着。

壁炉里的柴木于一片冷寂中时不时发出轻微爆裂声响。那堆火烧得汹涌,火光扑倒于后背,似要将她吞湮,却又照明了她掌心里静静躺着的那块硬币大小的黑色物什。

那是她方才从话筒里抠出的东西,它不知已在此处藏匿了多久,听过了多少人说出的多少话。

但唯有一点,是兰昀蓁能断定的——邵元菁病逝前拨来的那通电话,必然被聂缇窃听去了。

她的身子微晃了下,险些倾倒,幸好手掌及时拊于桌面,方使自己勉强站稳。

仍记得当时邵元菁匆匆挂了话筒,她在话筒这头,听着嘈杂的电流声,心中如坠冰潭,脸色亦发白。彼时的聂缇瞧见了,朝她走来,神情关切地问询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从前的聂缇待她有多好?即便是初入聂府,她在老太爷跟前跪地认错时,都是她主动为她说情。

如今想来,当时她心底应是恨极了罢。

壁火幽邃,浮跃的火光轻拂过她的脸庞,照出一幅无表情的脸。

兰昀蓁的眼眶悄无声息地发了红,却不见一丝泪光。

-

一周光阴,晃眼便逝。

聂府中的气氛相较于往日不知要俨肃多少,每至午时歇憩,府里的下人便悄悄聚于一处私议,终得出一个结论——

府中脾性最是温和,亦最是好说话的那位三小姐不知何故被老太爷禁了足,其余的主人家皆是难伺候的,又再无人出面为他们说情,这日子自是要过得战战兢兢了。

“……三小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老太爷竟连医院都不许她去了。”

卧房门口守着两名丫鬟,干守着无趣,便悄悄议论起东家的私事来。

“我只听闻,那日在祠堂里头老太爷罚三小姐跪了整整一夜,旁的似乎亦无人晓得了……诶,你可得小心些,老翟叔近来都不许我们提起她……”

房间的门忽地由里拉开,唬得门外的两个丫鬟顿时噤住了声。

兰昀蓁未有理睬她们,径直欲出门,却被两道身影挡住。

“三小姐,老太爷吩咐了,不让您随意出门。”两个丫鬟皆面露难色。

兰昀蓁停下来,淡淡瞥了她二人一眼:“老太爷的原话是不可出府,眼下我只想去书房寻些书来解乏,这也不行?”

“大爷正同胡先生在书房议事,三小姐若是此时出去了,恐怕我们是要挨骂的。”其中一个丫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胡先生……胡慊?

他此时来又是为何?

“我去阳台边透口气,待到他们离开了再去寻书,这总可行了?”兰昀蓁反问道。

那一丫鬟抬首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她身旁有眼力的同伴扯住了袖口。后者对兰昀蓁道:“三小姐去便是了,只是莫留得太久,叫我们做下人的亦为难。”

兰昀蓁微颔首,朝书房的方向去。

离门口愈近,听到的声音便愈清晰——聂缙与胡慊是为生意上的事商谈。

兰昀蓁立于房门边,不由得静静思索起来,少顷后方悄步离开,进了楼梯口旁置放着一抬柚木钢琴的房间。

……

胡慊准备动身离开时,聂缙客套地问询他,是否要留下来,一并用过午饭再走。

“今日奎霖与婉兮会一并回府用膳,我就不在此处久留了。”

胡慊笑着答道,将要走出书房时,脚步却又有些踌躇,几番欲言又止,终是回身朝聂缙问询问道:“前些时日,我去安济医院看望一位友人,那人恰好是心脏上的病痛,我记起你有一位外甥女是那儿的医生,本欲托她关照一二,却听人讲说,她已有好长一段时日不曾去过医院了,这可是出了何事?”

“你说的是昀蓁罢。”提及她,聂缙面上的笑意收去几分,“这段时日她身体不适,便在家中好生休养了。”

“哦……原是如此。”胡慊瞧着聂缙的神情,心中亦猜出几分来。

他低首思索着,心事重重地出了书房,行至楼梯口处时,却隐约听闻一道轻柔的钢琴曲。

那曲子过分地耳熟,使他顿时愣在原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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