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乩野走后,殷乐漪到院中用水给自己净手。
她虽心中早有准备,但看见雪地里残留的蜿蜒血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殷乐漪从小备受宠爱,性子便也养的天真些,并不善探究人心。而陆乩野这种性子阴晴不定的人,最是她捉摸不透的。
她也曾尝试用自己的方法讨好过陆乩野,得陆乩野一句“献殷勤献的太刻意”。
殷乐漪甚至还抛弃过礼义廉耻,在水榭里脱了衣裳向他自荐枕席,最后还是换来陆乩野的扫兴。
细数之前种种经历,殷乐漪无论是放下身段服软也好,讨好也罢,陆乩野都根本不屑一顾。
这不由得让殷乐漪忆起之前陆乩野嗤她“自恃貌美”,把陆乩野当做周骞一样的好色之徒。
那时的陆乩野和周骞在殷乐漪眼中确实并无不同,可细细想来她之后即便向陆乩野投怀送抱,他也未曾有过对她逾矩的行为。
净手的水冰凉刺骨,却让殷乐漪思绪一下子清醒不少,陆乩野或许从一开始便对她没有过男女之间的妄念,所以才对她一切的讨好都嗤之以鼻。
陆乩野这个人虽极难相处,但殷乐漪不得不承认,自从他们两人达成共识后,她便再也没有受到魏军的苛待和魏军将领的冒犯,在军中的日子比之前好过上许多了。
可若陆乩野对她没有非分之想,那他又为何要答应庇护她?
她洗净手上的血迹,但陆乩野留下的那一丝血腥气无论她怎么洗也洗掉。
殷乐漪只得作罢,出神的回到屋中,乍一看见残留在她屋子里的血迹,吓得她往后连退数步。
殷乐漪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个猜测,陆乩野会答应庇护她,莫不是为了戏耍她?
看敌国的公主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心惊胆颤,将她看做宠物一样的逗弄便是他的目的。
这个猜测虽热荒谬,但依照陆乩野那般行事狂悖毫无章法的性子,他是能做出来的。
不然的话,谁会半夜三更提着人头来夜闯别人的闺房,陆乩野不就是想看她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吗?
疯子,他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万幸的是,或许今夜殷乐漪被周骞的人头吓得半死不活的模样,取悦了陆乩野,他竟然主动说出只要她安分守己便会一直庇护她的话。
他这个人倒是不屑骗她的。
这样殷乐漪更乐见其成,她也不必再卑微的自荐枕席,只需乖顺安分跟着陆乩野行军去魏国便好。
殷乐漪将这件事总算想了个透彻,困意来袭。
她远远地看一眼床榻下被浸染的血迹,终是忍不下厌恶,背身走到另一方榻前睡下凑合过了一夜。
魏军副将周骞于鄯州刺史府中遭遇刺杀,尸首分离,杀他的人还是主将陆少将军。
李磐今夜当真是彻夜难眠,一边让下属仔细收殓周骞的尸身,一边又在思考如何将此事回禀给十三皇子赫连鸿。
皇子的亲舅舅就惨死在他面前,无论他如何写这份信,李磐都难辞其咎,势必会被十三皇子问责。
可这件事实在怪不到他头上来,实在是那陆少将军行事太过离经叛道,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李磐以前在魏国时也曾听说这位陆少将军,文武双全,天纵奇才。这样的少年郎性子盛气凌人些也无可厚非,可今夜他斩杀周骞时李磐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哪里是盛气凌人,分明是狂悖桀骜!
如此光明正大,于众目睽睽之下斩下周骞头颅,这个陆少将军根本就是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不驯之徒!
他没想着掩人耳目地暗杀周骞,乃是因为他根本不惧他李磐和在场众人将此事禀告给朝廷和十三皇子,就算陛下和殿下知道了能拿他如何吗?
攻下晋国的第一功臣,大魏无人不知他战功累累,背后又有越国公府撑腰,这陆少将军哪怕杀十个周骞,也没人能动得了他。
李磐越想越心惊,这件事他若处理不当,恐怕遭殃的是他。
整个刺史府都因为周骞的事陷入了恐慌当中,安昱也收到消息,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魏国臣子自相残杀他是乐见其成,只是那陆乩野如此残暴,一想到芙蕊公主竟要在这样的人押送下去往魏国,他便如坐针毡。
安昱苦思良久,唤来下属:“你在城中去寻一些练家子来。”
两日后,大雪骤停。
鄯州城碧空如洗,是这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难得的晴日。
魏国三十万精兵于鄯州城外齐整就绪,即将启程。
数里之外的官道上,安昱从辰时开始便已等在此处。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上官道,马车前后各有一队魏国精兵重重押送。
安昱见之深吸了一口气,阔步走到这辆马车前。
领头的魏兵识得鄯州刺史,将马车停下来,戒备道:“敢问安大人所为何事?”
安昱作揖拜了拜,“今日大军便要启程离开鄯州,我有一番话想对马车中的人说,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晋国公主乃是他们要押送的重要战俘,安昱又是晋国降臣,这两人若是单独接触闹出了什么事,他们便是渎职。
安昱看出他们的戒备,又解释道:“我站在马车外,所说之话诸位皆可听,哦绝不做令大家为难之事。”
光明正大谈话,自然是无法密谋的。
魏兵给了安昱几分薄面,“还请安刺史尽快讲完,不要耽搁了我们的路程。”
安昱颔首称好,这才来到车窗下,唤一声:“殿下。”
帷幔掀起,露出殷乐漪半张脸,她不解的看向安昱,他们如今这样的身份,实在不该见面。
“你找我有何事?”
安昱恭谨地朝着殷乐漪又要一拜,被殷乐漪制止:“安世子……不,安刺史。如今你既已是魏国臣,便不必再对我行如此大礼。”
“殿下可是怨我?”
若是从前住在晋国皇宫的芙蕊公主,得知范阳侯世子降魏,她自是要怨的。可在鄯州的这几日,她见到的安昱永远都是在为鄯州百姓奔波。
鄯州百姓也是晋国人,她这个公主都做不到庇护她的子民,她又有什么资格怨恨安昱。
“安刺史,我不怨你。你为了一州百姓已做了许多,你对得起鄯州百姓。”
殷乐漪迎着风雪,泪珠在眼眶打转。
“而我这个公主,既护不住这一州百姓,也保不了你们这些忠臣良将……是我对不住你们。”
安昱听得这一席话,震惊之余,更是悲痛难当。
他记忆中的芙蕊公主,便是被整个大晋高捧在头顶的明珠,如今明珠被迫摔落,恐将他也视作狼心狗肺的奸恶之辈。谁承想她不但不恨他,还反对他心生愧意。
安昱眼眸生泪,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往事不可追,殿下不必自责。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殿下,所以今日特来送殿下一程。”
他说到此处,看向殷乐漪的眼神变得肃穆不少,“殿下放心,沿路我都提前派了护卫清扫过,绝不会出任何意外,一定能护殿下的周全。”
殷乐漪心头一跳,安昱这番话乍一听上去并无问题,可是他提到了不放心她,那便是担心她的安危。
他又派了护卫沿路清扫只为护她周全,他莫不是想要将她从魏军手里救走?
殷乐漪忙对着安昱摇头,示意他不可,不动声色地劝阻他:“有魏军护送我,我这一路便不会有任何意外。安刺史的心意我心领了,但送君千里终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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