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定下“三章之约”后，整个青阳县的格局，便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了剧烈的重塑。

小河村，或者说，正在拔地而起的“希望新城”，变成了整个北地最引人瞩目、也最炙手可热的地方。

每日清晨，秦家的商队都会满载着从江南运来的粮食、布匹和各种物资，在官道上排起长龙，等待着进入村中，换取那足以让任何商人都为之疯狂的“雪花盐”和“小河钢”的优先经销权。

而每日傍晚，则有成百上千的流民，从四面八方拖家带口地涌来。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中却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听说了，在青阳山下，有一个叫林渊的“林都尉”，他不仅能让所有人吃饱穿暖，还能给他们一份有尊严的活计。

面对这汹涌的人潮，林渊并未慌乱。

他早已在村口设立了三道关卡，组成了一个简陋却高效的“招募处”。

第一道关卡，由村正李贵负责，名为“问询登记”。

所有想入村的人，都必须详细登记姓名、籍贯、所擅手艺和家庭成员。

李贵阅人无数，眼光毒辣，能从对方的言谈举止和手上的老茧中，大致判断出其身份的真伪。

第二道关卡，由李大山率领的护村队员负责，名为“搜身检查”。

任何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必须接受严格的搜身，严禁携带任何兵器或可疑物品入村。

而第三道，也是最核心的一道关卡，则设在暗处。

林渊从新招募的人中，挑选出十几个头脑灵活、观察力敏锐的，组建了一个临时的“暗察队”。

他们的任务，就是混在新村民中，观察所有人的言行举止，一旦发现任何异常，便立刻上报。

这张看似简陋的滤网，却在短短数日内，为林渊筛出了数千名合格的劳动力和十几个心怀叵测的奸细。

这一日，招募处又迎来了一批新的流民。

在这群人中，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一件虽然打了几个补丁、却洗得干干净净的儒生青衫，身形消瘦，面容清癯，背上背着一个装满了书籍的破旧书箱。

他不像其他流民那般麻木或惶恐，反而带着一股子文人的清高与落魄。

“下一位！”

李贵扯着嗓子喊道。

那中年儒生上前一步，对着李贵，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在下慕容休，字静之。见过老丈。”

“慕容休？”

李贵打量了他一眼，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手，便知不是个干粗活的，“哪里人士？因何至此？”

慕容休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悲愤与无奈：“在下乃是河间府人士，本是一介塾师。只因家父曾无意中，得罪了‘四海通’钱庄在当地的分舵掌柜，便被其罗织罪名，害得家破人亡。在下侥幸逃出，听闻青阳县林都尉义薄云天，已将‘四海通’这颗毒瘤铲除，心中敬仰，特来投奔，不求闻达，只愿能在此地，寻一处安身之所，教孩童们识几个字，也算是……为林都尉的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条理清晰，情真意切，既点明了自己与“四海通”的仇怨，又表达了对林渊的崇敬，姿态放得极低，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李贵点了点头，觉得此人虽然是个读书人，但言语恳切，不似作伪，便挥了挥手，让他去下一关检查。

慕容休顺利地通过了三道关卡，被分到了一间新盖的临时木屋里。

他很快便融入了新村的生活，每日里，不是帮着李贵做些文书登记的工作，就是主动**村里的孩子们，在树荫下，教他们念《三字经》和《百家姓》，他谈吐风趣，学识渊博，很快便赢得了村民们的尊敬，人人都客气地称他一声“慕先生”。

他从不去打探工坊区的机密，也从不靠近护村队的训练场，表现得就像一个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落魄文人。

暗察队观察了他数日，也未发现任何异常，便渐渐放松了警惕。

然而，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位“慕先生”的眼中，那份文人的儒雅便会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蛇般的阴冷与精明。

他从不行走在巡逻队经过的路上，却能通过观察每日里地面上被踩踏的痕迹，精准地判断出巡逻队的路线和换防的间隙。

他从不与人打听林渊的住处，却能通过观察每日里送饭丫鬟的行动轨迹，大致锁定林渊的居所范围。

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在暗中，一点一点地编织着自己的捕猎之网。

这天下午，秦若曦正在村里新建的药房里，整理着秦家商队送来的一大批珍贵药材。

作为将门之女，她自小便跟着军医学过一些粗浅的医理，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正将一包干草分拣入药柜，鼻尖却忽然嗅到了一股极淡、极淡的，奇异的香气。

那是一种混合了檀香与某种不知名花草的复合香气，清雅，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能安抚心神的功效。

三年前，在北境的将军府里，她爹爹的书房中，似乎就常年点着这种熏香。

爹爹说，这是京城里一位贵人所赠，名为“忘忧散”，有凝神静气之效，更能遮盖住书房里，那些机密文书上，用来做特殊标记的墨水气味。

怎么会在这里，闻到这种味道？

她拿起那捆干草，仔细闻了闻，香气正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

她心中升起一丝疑窦，但转念一想，或许是秦家商队在运输途中不小心沾染上的吧。

她没有多想，只是将这捆干草，单独放在了一旁。

她并未察觉，就在她低头分拣药材时，窗外，一个儒雅的身影一闪而过，那双看似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计谋得逞的阴冷笑意。

月黑，风高，**夜。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小河村的夜色之中。

慕容休，或者说，来自京城宰相府的顶尖密探“无影”，凭借着他数日来的精心观察，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如鬼魅般，潜行到了整个新村防卫最核心，却又看似最松懈的地方林渊的茅草屋。

他伏在屋后的草丛中，静静地观察着。

屋内的烛火，依旧亮着。

透过窗户的缝隙，他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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