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到祝朝意,指了一下外头,宋俨心领神会,把她扶到厕所,又出来关上门。
他趁间隙让祝朝意进屋,见她站着不动,才反应过来,“不用换鞋了,我之后拖一下地就好。”
祝朝意才进的屋,拘束地抱紧书包,礼貌地没有四处打量,视线放低,几乎悬在地上。
但屋门一关,令人呼吸不畅的逼仄感便已劈头盖脸地拥来。
宋俨听到厕所内细微的洗手水声,敲门进去,又将老太太扶送回房内。
她其实行动并非多么不便,偏宋俨见到她动作稍大就紧张,母鸡带崽似的护。
老太太喝了点水,躺回床上,靠着枕头,银灰色的小脑袋被细不伶仃的脖子支撑着。
好奇地看向自主罚站的祝朝意。
她第一次看到宋俨的高中同学。
还是个漂亮精细的女孩儿。
祝朝意没法忽视那道温和的目光,她鞠了一躬,也跟着宋俨喊,“姥姥。”
姥姥眯着眼笑,手指抬了抬,“诶。”
祝朝意便走到房门口,宋俨低声说:“你随意坐。”
她匆匆看了眼周围,8平米的小房间内除了一张1.2米的矮床,只有一张红色塑料凳,她只能坐在那。
她没有太多和老人家打交道的经验,祝妈妈不喜和长辈同住,所以家里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外带住家阿姨。
只有周末和节假日,祝朝意才偶尔和老人们见面,但代沟在那,而她往往也不会在大人交流时插话。
所以还是宋俨姥姥先开的口。
“你是小俨同桌呀?”
祝朝意没想到宋俨提到过自己,背都坐直了,“对,姥姥,叫我朝意就好。”
“招一?”
“朝阳鸣凤的朝,意思的意。不过发音上,也有招引亿万的愿望。”祝朝意笑笑。
她说得很慢,姥姥边听边点头,一字一顿地道:“好名字,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这,一举两得。”
祝朝意似懂非懂,她没背过政治,只觉得这句话耳熟。
但不影响她说些不要钱的好话,哄老人家开心:“姥姥,您真有文化,难怪宋俨学习那么好。”
听到宋俨被夸,姥姥果然肉眼可见地高兴,一张皱巴巴的脸都被点亮了,“唉,那孩子从小用功……”
说曹操,曹操到。
宋俨拿着几个B5的活页本过来,对祝朝意晃晃,“装进你书包里,然后我送你下去。”
这就要赶她走?
祝朝意努努嘴,“我还在跟姥姥聊天呢。”
姥姥也说:“小俨,快给朝意倒杯水喝。”
宋俨:“……”
这就喊上朝意了,这家伙死皮赖脸过来,还怪他待客不周。
但他还是去外头倒了杯水,“纸杯,社区发的,干净的。”
姥姥又道:“家里还有苹果,给朝意拿一个吧。”
祝朝意摆摆手,“太客气了,姥姥,不用这么麻烦的。”
但宋俨还是给她拿了个苹果。
祝朝意的肚子叫了一声。
她爬了五层楼,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彻底消化完,闻到苹果香,才这么不争气。
但祝朝意抓着那苹果,迟迟没张口。
宋俨竟然从她脸上看出点茫然无措。
才知道她家到底是把人供成了什么模样。
按照她的解释,他黑着脸切了个不像样的果盘,又翻出两根牙签。
姥姥津津有味地看他一进一出,待祝朝意先给她叉了一块月牙形的果肉,才赶人道:“你去忙吧,小俨,我和朝意说说话。”
宋俨踯躅片刻,想看手表,但腕上空空如也,他便又透过方块小窗,瞅了眼外头的天色。
“就聊十分钟,天黑了路不好走。”
祝朝意五指并拢,向他敬礼,“遵命,长官。”
姥姥吃吃地笑。
小房间里轻声絮语的谈话声一高一低。
高的那道是祝朝意的,低的那道是姥姥的。
宋俨站在电磁炉前打鸡蛋,倒进去时滋啦一声响,翻炒几下又盛出,然后放入一整个西葫芦。
砧板很占位子,所以他直接用刀在锅里切吧切吧,再加入半生不熟的炒鸡蛋。
祝朝意走出来时,他已经把菜分装成两份,正在调料汁。
西葫芦炒鸡蛋,水煮大白菜,蒸得胖软硕大的杂粮馒头。
一份焖在锅里保温,另一份装在缺口的搪瓷大碗里,淋上了勺蒜香酱油。
“姥姥好像睡着了。”祝朝意把空碟子递给他,轻声道。
刚才老人家忽然就没了声,她吓得头皮发麻,整个人僵住。
还好她还算镇定,注意到那薄薄的肋骨还有起伏,姥姥还在呼吸。
宋俨面色如常。
他把碗放到一张折叠桌上,正对略显突兀的厚重书柜,“没事,到点了会醒。我现在送你下去。”
而他换鞋时,祝朝意也看尽了这一室一厅的模样。
她不是故意的,但这屋子着实迷你,她一眼过去,就已经知晓宋俨那张折叠床会放在哪。
因为,除了大书柜旁的空地,别的地方也摆不下了。
他们下楼时还是一前一后,宋俨在前面开路,祝朝意抱着重了五斤的书包紧跟在后。
夜晚的筒子楼没有白天那么森然,却百鬼夜行似的吵。
方才在屋内就渐渐喧闹起来的声响,没了破木门的阻挡,更是了无禁忌地侵袭人的耳朵。
喝醉酒的鬼哭狼嚎,愈发娇柔做作的揽客声。
此起彼伏。
祝朝意不得不讲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姥姥说,你五岁的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
宋俨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少年人完全变声后的沙哑磁性,从前方清晰传来,“是么,也许吧。”
他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
祝朝意便换了另一个,“你的笔记,我复印完还给你。”
她头一回被书包坠得小臂疼,但不抱着,痛的就是肩膀。
而这只是宋俨自律刻苦的一小部分重量。
青云高中是12年制的私立学校,大多富二代在初中毕业就会出国,会在国内读完高中的,基本是心疼孩子年纪小,还不能独立生活。
宋俨这样一门心思高考的,寥寥无几。
所以他才能在入学测试时,以高出第二名66分的成绩脱颖而出,拿到减免所有学费的奖学金。
“好。”
有人上楼,宋俨侧过身,祝朝意动作慢一拍,被不小心撞到肩膀。
她听到句模糊不清的“让让啊别挡着”,那人手里还拿着黄色的安全帽,回头看来时龇着口龅牙。
而宋俨已经抬手横在她身前,小臂隐隐显出青筋,把她纳进自己的保护区内。
他面色不善,眼眸中似有黑云压城,淬出凶狠的冰冷恹戾。
声音也更哑,炮弹一样冲出三个字:“干、什、么。”
回头那人嘴边刚挑起不怀好意的笑,登时又垮下,调笑的话也一并咽回肚子里。
但还是没道歉,又大摇大摆地往上爬,模糊得像被纸团住似的嘟嚷:“没爹娘的臭崽子,就是悍……”
天井里尽是昏黑,楼道内的声控灯都是坏的,要不不亮,要不一直在闪。
宋俨改让祝朝意走前面,投下来的影子轮廓忽明忽暗。
出了筒子楼,重新听到梧桐叶的沙沙响,祝朝意才松口气。
“我今天,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宋俨诧异:“第一次听到你说人话。”
祝朝意抬起一只手刀,作势袭击他的侧腰。
但也没砍过去。
她还撇撇嘴,嘟哝:“抱歉。”
一开始时,她没想过会窥探到宋俨这么多隐私。
宋俨笑:“觉得我可怜啊。”
祝朝意不说话。
他们沉默走了两步,宋俨又冷不丁道:“那些人摔我的手表,可能就因为我是这里长大的。”
一个好欺负的异类。
祝朝意停下脚,“……对不起。”
她平视他,也不知自己是在为谁道歉。
宋俨却还在往前走,“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但提起来,她毫不作伪的歉疚又让他心里舒畅。
就好像确实,她不只在为自己向他道歉。
虽然她不必如此,因为她已经做出了补偿。
祝朝意从后面道:“我不会和其他人说的。”
宋俨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真的,你信我。”
祝朝意上前几步,去拉他的袖子,让他别缄默地越走越远。
宋俨只好慢下来,悄叹了口气。
“我知道,我信你。”
寒假里,他的腕表没能修好。
破碎的外观焕然一新,但是指针成了无法走动的摆设。
因为太过老旧,有些机械工艺失传。修表师傅说他认识有人能修,但是不在青云市。
宋俨明白,祝家已仁至义尽,也不可能再为了他,跑遍全国去修一块老破旧。
所以他又接受了祝妈妈5位数的赔偿。
姥姥的病需要钱。
他和祝朝意又不是真朋友,走得近只是为了钱,而腕表是意料之外的代价。
所以即使祝朝意嘴上一个没把门,再令他颜面扫地,也或许是他接近她的另一个代价。
不过他现在,也再没有能失去的。
或许还有点微弱的自尊心吧。
宋俨把祝朝意一路送到大道入口,看到了她家打着双闪的保姆车。
他初时不愿让她跟来,除去筒子楼环境恶劣危险,还有廉价的自尊心在作祟。
他不想让祝朝意以后解读他的为人处事,都会想到今天。
阴湿、窒闷。
狭小、陈旧。
他不希望以后祝朝意回想起高中的某任同桌,脑海中会划过这些印象。
但掩耳盗铃又能如何呢。
并不是瞒过祝朝意,他就可以装作和她一般,住在60层一梯一户的摩天大楼里。
因而宋俨只低声重复:“我知道,没关系。”
你在大几十平的房间里睡一觉,估计明天就都能忘记。
……
祝朝意根据自己的审美,把几个碟子摆放好,招呼宋俨道:“尝尝。”
宋俨接过她手里的刀叉,以为只是让自己先尝尝咸淡,切了一小块试吃。
“挺好的。”
不过蛋饼里有点蛋壳没挑出来,他吃到沙子似的碎物,嚼得牙齿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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