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毕菱瘫倒在床榻上,小腿肚子直抽筋,口中嘟囔着:“青杏,快去熬些补气延寿的汤药,我快不行了……”
青桑正替她揉捏腿脚,嗔道:“小娘子可不许说这些晦气话。”
毕菱讪笑两声,以手覆面。
可闭上眼都是冯都知令人惊骇的死状,她只好睁眼望着床帏,拿手掌拍抚胸口,顺一顺气。
“逢春表兄可有回来?”
青桑摇了摇头:“不曾。大郎君倒来过观里,本以为是来寻公主,却只与我们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开。”
毕菱猛地坐起身,却又拉扯到尾椎骨的痛处,疼得眉毛鼻子眼皱成一团,咬牙忍着问道:“贺年表兄何时到的清都观?”
“天才蒙蒙亮就来了,说小郎君几日不着家,听闻昨日还去平康坊嬉闹。奴看大郎君心神不宁,怕他是担心小郎君得罪公主,便说出小郎君是奉公主的命令才去了平康坊,还被韦家的人强留过夜。”
“你方才说他匆匆离开,可知他是不是去平康坊寻人?”
“大郎君并未留下话,奴送他出清都观,瞧见马车候在外头,应当是要去上值。”
毕菱心中犹疑不定,逢春表兄那般仓皇逃出“冯霁家”,也不知路上有没有被别人瞧见。
既然他没有回清都观,多半就是回了家。
可也只能躲得了一时。
她虽已大闹平康坊北里三曲,但是倘若韦家一口咬定,硬要攀扯陆逢春,仅凭陆家……定是保不住他。
思来想去,只能仰仗永宜公主庇护。
眼下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毕菱强撑着从床榻上爬起来:“青桑,磨墨。”
她跪坐在书案前,拿出上次青杏去东市买的花笺。
狼毫蘸取黑润浓郁的松烟墨,毕菱提笔凝思,恍然出神。
上一回欣然提笔、纸落云烟是何时?
乾正二年,她想在父亲筹办的东都牡丹宴上一鸣惊人。
那时她刚满十岁,自以为承继了父亲“诗坛圣手”的血脉,经他教养、得他真传,他们是天底下最亲近的人。
她兴头起来,可以在房中一整日不饮不食,只为雕琢出珠玑篇章,换父亲得意夸赞。
他将她抱举在空中,连连唤她“掌上菱珠”。
她被他抛落在地,坐在满地血泊中,被带离洛阳。
他从“父亲”变成了“毕渊”——
自毕渊死后,她再也没有写过诗。
仿佛只要远离遣词造句、兴象韵致,就不会勾起那流干眼泪只为炼出一个妙字的回忆。
他等着那一个字点亮龙睛,她只为了在饿死前吞下一口麦饭。
毕菱打了一个寒颤,花笺被滴下的墨汁染污。
她想换一张花笺,却发觉手指在发颤。
青桑见状连忙替她更换,又接过青杏递来的七宝茶:“小娘子不急,先喝口茶定定神。”
毕菱摇了摇头——经年旧习一时难以更改,好似只有饥渴难耐才能写出好诗。
眼下还多了椎疼腿酸,更添几分助力。
但愿能帮逢春表兄争几分先机,也为她自己搏一条出路。
此时的陆逢春正跪在母亲面前,面如金纸。
柳令徽扶膝支肘,鬓发搔得蓬乱,毫无昔日高门贵女的风仪。
每瞥一眼失魂落魄的幼子,她就要狠狠地吐一口气。
莫不是陆家犯了什么忌讳,子嗣接连姻缘不顺,如今还撞上了血光之灾。
陆贺年在房中来回踱步,不时问几句话。
“你几时撞见韦檀,被他带去韦家?”
“刚到酉时,我正想带着……”陆逢春顿了顿,没说出毕菱的名字,“带着奴仆往回赶,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应当不会误了宵禁。”
“那你饮酒失去知觉是什么时辰?”
“约是……约是戌时。”
“戌时几刻?”
“不大知晓。进了韦家,韦檀先是与我寒暄吹捧,又请来冯都知一行人。听罢几支曲子又行了酒令,至少用了一个时辰。”
“你今晨醒时,房中门窗都是从内闩上的?”
“房门是闩着的,窗子倒是一推就能支开。”
“逃出南曲时可还撞见过别人?”
“我有意拿袖子挡住脸,刚到大街上就遇见阿兄你的马车。”
陆贺年沉思良久,跪坐在母亲身侧:“阿娘,逢春酒量不算差,毫无知觉地从韦家被送到南曲妓子房中,定是韦檀有意要算计他。但妓子之死……儿觉得未必是韦家所为。”
陆逢春心生疑惑,抬头去看兄长。
柳令徽见他那懵懵然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半点不长心的小子,安生听你阿兄讲!”
陆逢春悻悻垂首,不敢多说半个字。
“戌时坊门已关,平康坊与其他坊市相比虽更为宽松,并不严查犯夜之人,但街巷间依旧有人巡逻。阿弟酒后不省人事,应是用马车被运往南曲,太过招眼。”
“他们韦家权势滔天,兴许巡街使瞧见也不会作证。”柳令徽紧紧蹙着眉。
“若韦家预谋杀人栽赃,韦檀大可强行将阿弟带去南曲饮酒取乐,何必多这一遭、留下把柄,还让整个韦家直接沾上关系?”
陆逢春若有所思:“阿兄说得有理。他只强留我在韦家,我便没有太过提防,想着万一出了什么事,京兆韦氏也逃不脱……”
“假定——韦家并无意杀人栽赃,只是想宣扬你留宿妓子之事,好打永宜的脸,这确与韦檀妄图尚公主的目的相符,也无人会深究你前夜是先去的韦家。”
提及“永宜”二字,陆贺年心觉酸胀,他顿了顿才接着说:
“再者,我清早去韦家接你时,门房还叫我去南曲寻你,可见是韦檀特意留了话,让来找你的人都知晓此事——你想想,若是她派人去找你……”
陆逢春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阿菱昨夜回去后有没有同殿下禀报。
他喃喃道:“可妓子死了,京兆府必会追查,即便我被冤入狱,韦家也难以洗脱干系,更莫说我还趁机逃出生天……”
“不错!”柳令徽连连点头,这点最叫她百思不得其解,“若是他们夜里杀了人,左右你醉得不省人事,大可装作抓了现行、立即报官。即便想等到敲了开门鼓、坊中热闹起来再抓,也该派人里里外外把守,怎会叫你寻到时机溜走?”
陆逢春挠了挠耳朵:“若不是韦家干的,还有谁会半夜里摸进房里将冯都知杀了呢?”
“你当平康坊是什么清净地?妓子倚门献笑,多的是明争暗斗,还有恩客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简直司空见惯,闹出人命也不是甚稀罕事……”柳令徽摇了摇头,嫌弃儿子没见过世面。
陆逢春面露不解:“阿娘,你为何这般清楚?”
柳令徽眨了几下眼,将手一摆:“在长安城活了几十年,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事?”
陆逢春半信半疑,看向兄长:“阿兄,韦家即便不是杀害冯都知的凶手,也难保不会借机栽赃。眼下……该如何是好?”
陆贺年起身:“我去一趟清都观——你在家好生呆着,一步也不许出去!若有官府上门,只管叫他们去清都观。”
陆逢春一想到兄长是要替自己去求公主,犹如吞吃青梅酸杏般苦涩难言,眼底也发酸。
他缩着脖子连连点头,极为乖巧。
陆贺年赶到丹若院时,被宦官周迈拦住。
“我有要事!”陆贺年想到从前奴仆们夹道笑脸相迎,如今遭受冷遇……便可看出她已对自己了无情意。
可为了逢春,他已顾不得尊严。
“速去通秉——事关我阿弟性命,请殿下一见!”
他抬出逢春的名号,期盼着能当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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