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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听

夏要来了,天气很热,每日她回房后都将外衣脱下,赤裸双臂,坐在椅上看会信件,翻阅报告,回信,或者,单纯思索一会。生命对她不好,不宽厚么?有时人忘记她的岁数,有时她自己也做此法,世理的僵硬和头脑的固定迟迟不来寻她,相反,每一日都来它的新困惑。若有一日她得闲而居,站在宫殿靠城一面的高处向下望,当看见这座城市像融化的糕稠,松动其下她不曾想见的纹理,而,如她再持续久些——她将她的眼投向天远处,让它广大,宽阔,像那最壮阔,最懒散,最傲慢的人一般,企图用自己的眼界整个世界,她会看见这世界,由河而过,俱在熔解,日复一日,先时不明,夜以继日,它企图转变和生发。所有令她不解的事,所有令她不懂的心在其中川流不息地排列和跳跃;如果她曾停下了,她会懂得。但她从来不停下,恪尽职守,工作,奔波,直到身体倒落,生活在她缓慢不动的静止中,不亚于和她表面上稳固运动形成的最强烈而本质的对比,光影在此交错,命数于此溶解——所以或许哪怕她停下,她也不会懂。夕阳下她散开的粗重的棕发记下铁火洒在城市上的痕迹,她纯真,坚定而担忧的眼中遗憾她不知如何表达的笨拙的心:

为何这一切看上去如此优美而如此不祥?

落日将达弥斯提弗染红,人流穿梭,彼此错过,火风酝酿。

——难以置信,维里昂,在数年没有对这孩子做出任何举动后,昨天傍晚,兄弟会的袭击发生了,所幸孩子没有遭到任何伤害……情况紧急,我们没能留下活口,最后一个幸存者,因为意图袭击殿下,被塔提亚击杀……

她写道,光泼洒在她肩下的肌肉上,让那像两个照着炉火的铁球。隔屋传来笑声,升腾不息,她已写至此处,垂头思索,手放桌上,以为还有些事宜未提及,但脑中昏沉,唯这笑声愈发清晰:

——来这儿,殿下!

——别听她的……来我这,殿下!

她偏头去听,发的阴影洒在眼上,照出一片无言而迷茫的思索。写信——原先就没有必要。一日间,难道会没有人通知维里昂么?他自然有他自己的方法。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件事,什么真的能多少分享她心中古怪的人。

——跑啊,安铂殿下!

声音笑道。她终于放下笔,披衣起身,走出房门,向一廊之之外的卧室去。约两年前,因剿匪而兵力空虚时,她蒙王女厚爱搬至内宫居住,同维里昂的卧室一同,便在王女起居室旁,二屋之间,仅隔着一间小餐厅。天尚未黑,四处花枝上高花盛放,她走至主卧前,又听其中喧哗吵闹,欢笑不断,停顿片刻,终推开门,似打开一会迸发的礼盒,放出个弹射的木偶来。

“军大臣!”众侍女惊讶道。她低头,也面露意外神色,见那撞在她腿上的孩子抬头看她,蓝眼空旷,正在幽深,因夜要来:她的眼循规守矩,日间有绿光莹莹,至夜间,必坠至深蓝,不曾失约定。她与那孩子对望,尚不知应如何举动,便看这瘦弱的女童,用木棍般无肉,多有淤青和伤口的手臂抱住她粗壮的大腿,极紧极劳,令她无言。几时曾如此!她不曾亲近过什么其余人。

——嘘。

众侍从道:她在听……

她不动,只嘴唇微张,看这女童将耳贴在她身上,隔军裤的厚重面料,若在吸食她的温度——但,不,根据那些更了解情况的侍女,满面笑容和欣慰,双手相握在身前,彼此搀扶拥抱,感动泪水流,这孩子在听,譬如血肉之声。她不动作,也不敢动作,少顷,女童抬头,再和她对视,又是许久。她心生愧疚,同时有丝责任,不愿浪费这孩子难得的主动,要赠她一些友善,同时,缓解她自己的几分,羞怯。

——安铂。

她害羞地笑了,缓缓低身,将她那双宽大粗糙的手朝向她:

你在听什么呀?

她尽量柔和道;侍女们哄笑:

她跑啦!

那孩子——安铂,在她能碰到她的前一刻,推开她,像推着水的鱼,很快地转身跑了。她跑进手臂的丛林里,屋中又响起先前那阵声音:跑到这儿来。跑到那儿去!到我怀里来——你跑得真好,安铂!

她仍在远处,没有动,惊讶一串接着一串,她的面上几都无表情。但她们说得不错!她确实跑得很好,跟普通的孩子比,没有差得很多,只是太瘦弱,还有些踉跄,但和她自己以前的表现比,好得不可思议!五年了,她一个多月前刚在母亲的陪伴下过了生日,坐在内庭那棵最古老的紫树下,尝了一口粉饼;一小口将她苍白,带着些青蓝色的嘴唇染成稚嫩的花色,然后,她将塔吐了出来,在旁观者忧愁的眼中……她是其中一个旁观者,她的丈夫是另一个。五个春天中,她从未触碰过她们一次,从未便是对她们存在的任何关心,没有呼唤,注视或拥抱,所以刚刚那瞬间有多么不可思议?

像重生。

(“这孩子再也不会好了。我不想谈论夭折的可能性,那对王女来说太残忍。”维里昂说,在他离开,返回孛林前。她们在花树下回头,隔层层暴风似的花影,朦胧,不忍地看那抱子的身影。她听他隐忍而无奈地说:也许这是好事。总会变好的。

花落下,融化在泥里。这年的雨稍微多些了,只是,还是热。)

“……她一直都在跑?”她走进屋,关上背后的门,试探这问。侍女们性质高昂,无心看她,平日不是如此。她们仍然叫她‘军大臣’,因为对她很喜爱,将她视作这个庭院的忠诚护卫,而她是的。

“一直!”侍女道:“绕着跑,好像不会累,要把前些年没有动的时间都补回来……对不对,殿下!”

她已经一天没有吃手指了!

而且她不怕痛。看看那些伤口,对她仿佛没有任何影响似的。

她看着,一言不发;一言不得寻。也许她需要一个更健谈的伴。侍女伸出手臂,邀请那女童,仿她们先前未曾拥抱过她,用这双已怀抱她如无感之肉的手臂,道,此时才是第一次,第一种生命。对衰败重复的厌倦不见了,赞美新生占了上风,但拥抱迟迟不来。她站在这些跪坐妇女的背后,见那女童围着桌打转。她将耳朵贴在桌上,像先前抱着她的腿。她的眼珠转动,倒像是更小的时候。她吃惊,心中想:这真像是她的生命,从眼中扩散了一样……

她从来不是死的……

“安铂,小殿下——”侍女对她张开手:“这儿——让我们抱抱你!”

她谨慎,更多是拘谨地看着这一切,瑟缩在自己高大的身体里。她看着那女童站起身,踉跄一次,略倒向地,在阵阵追寻的惊呼中,自己起身,又向远处跑走了。

殿下!

声音追着,她看着,也不由自主地,全神贯注地随着前了一步。她见那具分明因为前一夜的遭遇看上去有些凄惨的身体,不见一丝踌躇地朝床后跑去,像只扬着蓝帆的小船,驶过了海崖的石,已看不见了。

她们追上,像风追着船,而非船渴望着风。

“噢。”她低下头,站在侍女身后,听她们发出喟叹而赞美的声音,绝倒于生命的天真可爱,心碎于其纯真。

“她在缅怀那只勇敢的狗。”她们低声道。海潮带风,窗外的海树影影绰绰,枝叶朦胧。

她没有说话。

女童,跑至窗边,抬头看了一眼夜色,风吹起她浅浅一层的的新发,在这种颜色中,终于是完全的黑色了。但平时,这颜色和她母亲和父亲的色彩都不完全相似,再一次,也许和她的大哥一样,在某种程度上给掩饰她的出生提供了某种委婉的工具。那抹色彩究竟从何而来?像克伦索恩一样,不曾有解。但除这别有意味色彩之外,她还注意到她的发中有一种形态上单纯的现实顽皮,蜷曲。又是如何而来——像时刻在海中的藻,她试着想象,感她成年后,头发当如在干燥沙风中展开,见其如今便有些柔卷,不似母亲那般漫长笔直,如缎一般。

她见她,在窗边,俯身跪下。女童将耳贴在地上,先前沾染些血迹的地方,神情认真。

听。

“勇敢的狗,可惜没有看见她变化这么大。它会有多高兴!她们本来可以一起跑步了。”侍女流泪道。

“我们要给她找个新伴儿。”

“要等会……”

她们讨论,但她,只是无法移开眼。那孩子的神情如此认真!不是种成熟,也不是种执拗,但恐怕,她必须说,其中带着很显著的目的性。这不是随意的玩乐,让她举——塔塔,的例子。她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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