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儿姑娘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会突然醒来，还能下床走路，看起来……似乎和常人无异吧！”

竹洛莺微垂下头，视线落在空空的碗盘上，轻抬唇角，开口说道：“其实，我中的毒就是这样，没毒发时，可以像普通人那样，吃喝练武，样样可做。有时，活蹦乱跳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忘了……我，是一个身中剧毒之人呢！”

“莺儿姑娘……”

“可是，一旦毒发，就是几天几夜昏迷不醒，随时可能……每一次，毒发都是毫无预兆，突然就……像那次在马车里那样，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叠在一起的双手，不觉越捏越紧，她抬起头来，看向盛满关心的俏丽容颜，苦笑道：“最近，不知为何，毒发的概率，越来越快了……上次……”

她放低声音，如实说道：“辛痕独自与你们汇合，就是因为亲眼见到我昏倒的场景，他……怕我就那样一睡不醒，想快些为我解毒，所以……”微叹了口气，她续道，“我却不想因为可能的意外，一个人留在原地等待……如果，那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我不甘心！我一定会后悔的！所以……”

才任性地不听话，一个人找了过来。

她，不想被抛弃啊！

“莺儿姑娘，不是的，不是这样！”云念双摇摇头道，“你们，都是为了救我……如果你不轻易用武……”

“双儿姑娘，谢谢你！”竹洛莺打断她，真心回道，“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坚强勇敢，和你比起来，我，真是有些胆小呢！”

她松开双手，释然笑道：“我虽然很少出谷，但也不是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不管是突发意外还是主动参与，我会做，就是愿意的，没有人会强迫我，也没有人能强迫我。你，别往心里去……更何况，能帮到你们，对我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所以，你就别多虑了。至少，我知道……”

知道什么……

云念双坐直身子，竖起耳朵，侧耳倾听。

竹洛莺扬唇笑了笑，满足说道：“我知道，在辛痕身边，我是最幸福的！”

最幸福的！

云念双在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心，不觉被深深触动，一种温暖的感觉，流至四肢百骸——

她也是啊！

在无倦哥哥身边，她，也是最幸福的！

不管以后如何，只要认真过好每一天，她还怕什么呢？

无倦哥哥……

“对了，莺儿姑娘。”云念双颇为认同点头后，不好意思开口道，“我……我还没问你，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怎么躺在了软塌上？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我，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呢！”

吓了她一跳！

她应该，不可能梦游吧！

“放心，双儿姑娘，是我背你睡在软塌上的，毛毯也是我亲手给你盖的。”竹洛莺笑着解释道，“辛痕发现你睡着后，本想叫醒你，但我突然出现，他吓了一跳！我告诉他，不用打扰你休息，正好风师兄还没醒，让你休息好，之后，才有精力多陪陪风师兄。后来，我们就回房了。”

“原来如此。”云念双点点头道，“辛苦莺儿姑娘了。真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竹洛莺笑着摇了摇头：“辛痕先前为风师兄运功疗伤，后来又为我运功疗伤，好不容易强迫他睡了两个时辰，晚膳也是他亲手做的，我并没做什么，不辛苦的。”

“你的身体……”云念双犹豫问道，“好些了吗？”

“不管怎样，我已经不害怕了。”竹洛莺坦诚回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昏倒……以前，我怕自己成为辛痕的负担，但现在——为了辛痕，为了我自己，为了大家，我会更勇敢的！只要活着的一天，我，绝不放弃！”

没有人能知道明天的事情，也没有人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但……

她只要努力过好今天，过好以后的每一天，不留遗憾，尽全力活着，将来，不会后悔就好。

“我也是。”云念双笑道，“莺儿姑娘，我也会更加勇敢，绝不放弃！”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理解、信赖和感恩之中。

“接下来……”竹洛莺收起感慨，说起正事，“我得告诉你，双儿姑娘，风师兄他……”

“莺儿、云姑娘，你们在聊呢！我有打扰到你们吗？”

屋外，传来雨辛痕清冷俊朗的声音。

“辛痕，你来了！”竹洛莺高兴起身，笑着回道，“我正要和双儿姑娘说说风师兄的事呢！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亲口告诉双儿姑娘，风师兄的具体情况吧！”

云念双闻言，咬了咬唇，心里暗道：无倦哥哥……他，是有事吧！

直觉告诉她——一切，皆与她有关。

“嗯。”雨辛痕淡淡点头，见莺儿脸色红润，放下心来，看向云念双，开口说道，“云姑娘，我和莺儿已为师兄把过脉，师兄他……暂无性命之忧。”

“那为何……我从药池醒来，无倦哥哥他竟流血昏迷？难道……不……”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敢置信连连摇头道，“无倦哥哥他……是不是为我……难道，是以命换命，救了我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云念双瞬间失了力气，失魂落魄坐在那里，眼中，已蓄满了泪水。

“双儿姑娘！”竹洛莺忙走过来，温柔拍了拍她的肩，安慰说道，“你别急，风师兄没有性命之忧，不会有事的。一切真相，辛痕会全盘告知，过程会有点儿……但结果，不算最坏。你……先做做心理准备，等你准备好，我们再详细说与你听，好吗？”

泪水，无声滑落，她的心，实在有种刀割般的窒息感，仿佛五脏六腑全都搅在一起，揪心不已。

一方绵柔的手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只听竹洛莺清脆的声音响起，唤醒了她的神智。

“双儿姑娘，别担心，一起，都会好起来的。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别哭坏了身子，等风师兄醒来，可是会心疼的！”

云念双眨了眨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美丽姑娘，心，苏醒过来，不觉点了点头。

明明，莺儿姑娘比她还小，却如此体贴，成熟懂事，果然，她的人生历练，还是太少了啊！

伸手接过方帕，她低头拭去眼泪，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意，调整好呼吸，而后，抬起头来，开口回道：“谢谢你，莺儿姑娘，我没事了。”说着，又看向雨辛痕，目光坚定道，“师弟，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请你都一一说来。我，准备好了。”

雨辛痕与竹洛莺对视一眼，默契点头，平静说道：“好，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不会隐瞒。”

屋内，烛火拉长了每个人的身影，夜，可慢慢畅谈。

三人坐了下来，雨辛痕看了一眼床榻方向，缓缓开口道：“云姑娘，你入药池的前一天晚上，师兄特意来找过我。他想知道，能否用内力缓解蝶影血雾花和药池药草带来的痛感……我告诉师兄，可以一试，但，无法保证会有太大效果，除非……”

除非……什么？

云念双揪紧手帕，屏住呼吸，努力忍住不断冒出的担忧和疑虑，认真听着。

“除非——牺牲掉师兄一成的功力，否则，肯定无效。”

她听不懂：“失去一成的功力……会怎么样？”

“会受伤。”竹洛莺出声回道，“本来，以风师兄的修为，此事也不算难，但风师兄早前与青龙四使交过手，受了重伤，还未彻底恢复，在养伤期间做这件事……风险，很大。”

无倦哥哥他……又为她冒险了？！

云念双闭了闭眼，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疼惜不已。

“我知道，以师兄对云姑娘的爱，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只用一成功力。云姑娘第一天因毒药失去意识时，师兄就用了两成功力，成功缓解了剧毒带来的痛感……也因此，受伤吐血。”

“后来呢？”云念双追问道，“无倦哥哥他……不会一直受伤吐血吧？”

她在药池，可是待了整整七天啊！

“其实，前五天都还不算什么大问题，云姑娘的状态也很稳定，但……”雨辛痕叹道，“师兄说，到了第六天，不知为何，云姑娘原本慢慢变得红润的脸色，莫名开始发黑发紫——那是，毒发的征兆。”

“什么？毒发？”云念双满脸惊诧，“我……为何完全没有印象？也没有任何感觉呢？”

毒发？

是指蝶影血雾花的毒，渗透了她的五脏六腑吗？

“有些毒，会让人生生的痛死，而另一些毒……”竹洛莺接话道，“若是有强大内力缓冲，可抵消其痛感，甚至，化解掉毒性。双儿姑娘没有感到万蚁噬骨之痛，是因为风师兄用一种秘法，将你经历的所有痛楚，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那无倦哥哥……是中毒了？”

“不。”竹洛莺肯定摇头道，“风师兄知道你服用蝶影血雾花付出的代价，怎会轻易破坏你的心意和牺牲。你是纯阴之体，若是身体足够强壮，蝶影血雾花不会对你造成生命威胁。反之……若你本就身体羸弱，那结果……就很难说了。”

“师兄向来谨慎，对你的生命，他绝不容许半分差池。所以，第六天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为你护住心脉后，立马就来找我商量应对之法。”雨辛痕声音低沉道，“之前莺儿醒来时，给了我一颗丹药，能助失去内力之人短时间恢复功力……师兄服用后，再次帮你渡过了这次难关。”

“那丹药……”云念双早已不像以前那样天真，捏了捏手心，略带颤音问道，“吃了那粒丹药，是不是……会有什么副作用？”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粒丹药就能恢复功力的事……即使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觉得很简单、很容易吧！

她，不敢奢望啊！

雨辛痕竹洛莺默契对视，看向云念双，竹洛莺开口解释道：“会经历噬心噬骨之痛，还会出现幻觉，想起伤心往事，甚至……脑海中会浮现，最担心害怕的事。那种感觉，就像真的发生在眼前一样，真实得可怕。”

泪，终是忍不住再次落下。

云念双捂住嘴，小声哭了出来。

她无法想象，无倦哥哥经历的，到底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那样的痛楚，他全都一力承担下来……一切，都是为了她啊！

她——

该如何回报？

又，何以为报？

“双儿姑娘……”竹洛莺苦涩说道，“你和风师兄，为了救我……做出如此牺牲……我……若能有幸活着，大恩大德，定用余生来报！”

“还有我！”雨辛痕握住她发汗的手儿，坚定承诺道，“即使失去所有，只要我和莺儿还活着的一天，师兄和云姑娘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此恩，我们会用一生来回报！”

“师弟，莺儿姑娘，你们……快别这样。”云念双忘了哭泣，慌乱回道，“是你们救我在先，我和无倦哥哥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怎能承受如此厚意！再说……你们就像我们的亲人一样，亲人之间，说这些客气的话，倒是太见外了。”

抬袖擦了擦眼泪，云念双缓缓说道：“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亲人，是家人，以后，我们可别说这些生分话了。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定都要好好活着，好吗？”她努力笑了笑，开口续道，“这是承诺，也是约定，我会努力遵守的。”

竹洛莺闻言，眼中有光闪过，看向雨辛痕，见他点了点头，她扬唇一笑，转头看向云念双，感动回道：“双儿姑娘，我会的，辛痕也是。我们，一定遵守承诺，不忘约定！”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念双笑道。

“嗯，一定！”

沉吟片刻，云念双理好思绪，直言问道：“无倦哥哥昨天……在第七天时发生了什么，你们……能再和我说说吗？”

雨辛痕点点头，如实回道：“本来，师兄前天恢复了功力，子时未到就会失去效用，但……师兄硬是撑到了昨天，在关键的第七日，将最后的内力稳妥输送进云姑娘体内……之后，凭着所剩无几的力气，意识模糊地坐回到巨石上，就是云姑娘今早醒来看到的样子。”

“那他……无倦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我和莺儿皆无法确定。”雨辛痕想了想，还是有礼回道，“抱歉，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没能帮上什么忙，是我……”

“没事的，师弟。”云念双摇摇头，平静说道，“我相信，无倦哥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既然我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时间也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儿回房休息吧！白天睡了那么久，我已养好精神，现在，换我来守着无倦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