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值了三个月的夜班,觉得这皇宫实在无聊。
看着金碧辉煌,也就是个空壳,一点趣味都没有。
他是去年春天修炼成人的,满打满算到如今,不过一年的功夫,不算特别熟练,有时候跑得快了点,还容易摔跤。
刚修炼成功那会,雪沛挺兴奋的,他从栖身的洞穴和草丛里出来,转悠了很多地方。
去过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灯笼纸都是用最好的绢做的,雪沛落在脊兽上,经常看这家人擦拭白花花的银子,可惜,每晚院子里都能听见有人练戏腔,吊嗓子。
叫得还很难听,断断续续的,接不上气。
雪沛不喜欢吵闹,就离开了这里。
他遇到过耕读传家的严谨夫子,也趁宵禁前买过热乎的包子,没见过世面的小萤火虫看了好多新鲜的玩意,傻了,痴迷了,他坐在卖烙饼的摊贩对面,托着腮,听切肉的案板梆梆作响。
天气晴朗,雪沛闻炸糕和煮羊汤的香,看捏糖人和卖纸风筝的热闹,眼睛都不够用了,过了会儿,大娘过来递给他一块烙饼,说软乎的,还热着呢,吃吧!
雪沛一口咬下去,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这就是所谓的人间烟火。
——宫里却完全没有!
冷清清的,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似的,很紧张的样子,大家步履匆匆,脸上没有多少生气,连点笑意都瞧不见,还好雪沛扮做侍卫值守的是夜班,和人打交道少,不必勉强自己同样冷着一张脸,不然,也太为难他了。
雪沛整日都挺开心的。
他离自己丢失的宝贝很近,等着三月期满,便可离开此地,去江南水乡转转,若是来年冬天,雪落大地,就回来看看王大海一家老小。
这个时候,王家腊肉正香。
如今,距离期限还有三五天的功夫。
雪沛已经盘算好了,他不能因小失大,如果把丢失的东西一件件的全部找回来,就太显眼,萤火虫怕引火烧身,万一引得天子震怒,再去请点道士奇人之类的,给自己抓起来怎么办?
所以,思前想后,雪沛决定,只要龙椅上那一颗宝石,等王大海换班后再行动,然后就此作别,江湖路远,有心自会再见。
他不是一只贪心的萤火虫,连要回自己的东西,也只选取一点点。
想到这里,雪沛就愉悦许多。
前半夜的值守已经过去,雪沛立于宫墙下,在淡淡的花香中,看夜空中的月亮,看高大巍峨的宫墙,也看垂柳的绿和迎春花的鹅黄——
偏偏不去看人。
人没有什么好看的。
他双手背在身后,无意识地挠自己的掌心玩,和其余侍卫不同,雪沛不怕被骂被责罚,他只是睁着那双乌润的圆眼睛,安静地听。
慢慢的,统领居然也不刁难他了。
身边的侍卫,最开始以为他装模作样,说话不怎么客气,嘲讽就这小身板,能坚持几天?回家吃奶去吧!
说完,就哄堂大笑。
雪沛也不恼。
他长得乖,身形属于偏纤细那种,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旁人见他不回嘴,没什么家世背景,就胆子更大,甚至在经过雪沛身边时,故意去撞一下——
没撞倒。
反而自己连着后退,踉跄了好几步。
那些惯于欺辱人的侍卫,都惊讶地睁大了眼,而雪沛则很自然地看过来,问是要换班了吗,可以去吃早饭了吗?
这就难办了。
夹枪带棒的话他不理,故意动手怕给事情闹大,给点小教训却压根得不到反应,看起来这样瘦,怎么如此敦实!撞都撞不动!
久而久之,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当然,这些事也传到王大海的耳朵里,这位老实巴交的汉子气得要去当面质问,雪沛坐在凳子上,和小孩分着吃胡饼,一边吃还一边晃腿,问:“什么意思呀?”
这个时候,王大海才明白,有些暗含讽意的秽语,小仙君压根没听懂。
譬如现在。
前天夜里奉天殿出了事,说是有贼人潜入宫中,天子下令禁卫军全力捉拿,他们这些夜间看守没有被分具体任务,但也明显感觉到,气氛凝重许多。
偷一点懒都不许。
因此,值守时间刚结束,就有人一屁股往凳子上坐,气哼哼地揉着小腿:“他奶奶的,累死我了!”
此人名叫钱诚,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最喜欢勾帮结派,在当差的人中名头不小,连统领都卖他三分薄面。
和雪沛这种固定的夜间看守不同,钱诚属于轮班,仨月一次,一次两天,明日便可歇息,旁边瘦弱点的侍卫立马上前,谄媚道:“大哥,我来给您揉揉腿。”
钱诚站得腿酸心烦,没好气地抬脚就踹:“去!”
这一下没收着力气,那人“哎呦”一声往后摔去,砸进人堆里——他们这班有二十来号人,正趁着歇脚的功夫活动身子,见着同伴吃瘪,都嗤笑一声朝旁边躲。
只有一个人伸手,帮忙搀扶了把。
钱诚眼睛一亮。
他一早就注意到那个叫雪沛的侍卫了,长得挺晃眼,钱诚有心打听,都说这人脑筋不转弯,傻乎乎的,也不怎么讲话。
“过来,”钱诚拍了拍腿,“给小爷揉揉,有好处拿。”
地上那人刚被雪沛扶起来,正龇牙咧嘴呢,闻言,忙转过身:“快,大哥叫你呢!”
雪沛摇头:“他不是我大哥。”
侍卫中不少是军营出身,说话不怎么规矩,尤其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处,只要不触及国事,那么聊点下三流的也正常。
钱诚眯着眼睛:“我可以是你大哥,就是看你……是不是只小兔儿了。”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哄笑。
京城民风开放,烟花巷子里的相公不少,都扮相漂亮,作风豪放,钱诚盯着雪沛的脸看,越看越满意,觉得见惯了涂脂抹粉,乍一看这素面朝天的,真有种清水出芙蓉的新鲜。
他朝雪沛招手:“过来,小兔儿。”
旁边人也在起哄:“去呀,跟了钱大爷,保你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干这等苦差事。”
雪沛轻轻皱了下眉头。
难道,是身份被怀疑了,以为自己是只兔子精?
“我不是,”他认真回答,“不要这样说我。”
雪沛不喜欢这种气氛。
说话间,他已经挤出人群,朝着婆娑的树影走去,休息的时间很宝贵,雪沛要吃完早饭回王家睡觉,才不想和这种人浪费口舌。
他接触过的人不算多,但已经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好大的。
像麻奶奶胡同那里,大家很友善,互相帮衬着过日子,他每次回去,都会有干净整洁的被褥等待。
可钱诚腆着脸跟在后面:“小兔儿别生气……”
“干什么!”
雪沛扭过头,有些恼:“刚才你聋了吗?”
他也是有脾气的。
因为走神被统领责罚,雪沛一点也不生气,那些不怀好意的指点,他没听懂的话就无所谓,但若是听懂,雪沛就要骂人了。
钱诚笑嘻嘻地看着他:“你籍贯哪儿,家里有几口人?”
见雪沛不搭理,他反而更有兴致,眼看就要去拽对方的手腕:“等咱出了宫……”
却扑了个空。
钱诚愣了下,只见刚才咫尺之遥的雪沛,居然已经退到几米开外的地方,连衣角都碰不到。
“呵,你这小兔儿跑得还挺快。”
他趾高气昂地抱着肩:“等着,总有一天得哭着求你爷爷我。”
说完,后面看热闹的侍卫们,也一块儿盯着雪沛的脸,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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