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千秋节,天气便一日凉似一日,杜若宫也冷清了许多。
崔狸与清婉将乡下的玩意儿玩了个遍,终是觉得无聊,整日里唉声叹气。
太子殿下也不来了,据说忙得很。
有时候半夜崔狸起来喝水,远远地瞧着思正殿的书房灯还是亮的。
她曾经下半夜跑去书房,太子大多跟陆太峰在一起,见她来了,也不为怪,崔狸去吃他的点心,他就把碟子给她,叫她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去。
崔狸如今也想这么干,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太子在生她的气。
或许就不该听娘娘的,她当时就觉得很不妥,可娘娘说了,深宫枯寂,只有讨得太子的欢心,以后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
她说她不知道太子喜欢什么。
娘娘跟她说,男人的喜好或许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那便是女人的身体。
她说的不对,太子就不喜欢。
现在不仅没讨到他的欢心,还叫他再也不来了。
黄昏时分,秋蝉衰鸣,清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还看书呢,这天都快黑了,仔细看伤了眼睛。”
清婉上前点灯,又絮叨开了:“我要是也像姑娘这般爱看书就好了,这样姑娘的好书也能借我看看,咱们可以一起看。”
崔狸懒懒地靠在为太子殿下买的椅子上,将那本《情僧宝鉴》盖在脸上,叹了口气:“翻来翻去都翻烂了,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姑娘自己写一个呗。”
“我写我自己看啊?”
“怎么不行呢,想看什么样就写什么样的。”
崔狸歪着头认真想了想:“你说的有理,我就写我自己爱看的。”
崔狸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去拿笔墨。”
“去哪里拿?”
崔狸犯难了,她也知道,宫中用度都有分配,青婉去内府拿,一定会被问用来干什么,到时候怎么解释?
殿下可说了,她这样的书宫里可不兴看。
“这样,你去沈姑娘那儿去借一些来,她是个喜欢写写画画的。”
清婉迟疑道:“她……能借?”
“去问一下吧。能自然好,不能就算了,真不行,我们还是去内府拿。”
清婉便提着灯笼去了蘅芜宫。
半个时辰后,清婉回来了,果然空手而回。
“她不借吗?”
青婉嘴巴翘老高:“她倒是没说不借,问了你要干嘛,我说我家姑娘要写字,她就笑,不过她虽然笑得讨厌,好歹也同意了;她叫湖玉拿几刀棉白纸给我,谁知道太子在一边说‘她又不认识几个字,给她那么多纸干什么,随便给个一两张,叫她画画鸭子便是了。’沈姑娘又笑,跟我说‘对不住你家姑娘了,太子殿下心疼好东西,不能给我那么多了。‘我一看,那么小小的一叠,够画几只鸭子?我就不想要,可太子殿下在呢,我只得接过来……”
崔狸见她手上空着:“那纸呢?”
“我扔了。”
“干嘛要扔呢?”
“我气不过。”
“哎算了算了,我也的确不是那舞文弄墨的人,咱们不写东西了,去湖边捉萤火虫玩吧。”
“姑娘,这时候没萤火虫了。”
“哦……那我们做花生糖吧。”
“哪来的大祸,小麦熬糖稀呢?”
“也是,杜若宫生不了火……”
“那我们……太子殿下在蘅芜宫?”
清婉点了点头。
“哦……有了!”
“有什么了?”
“殿下书房有纸啊,要多少有多少。我去拿一点,他又不知道!”
“太子殿下的东西你也敢动?”
“那么多纸,我拿一点出来,应该发现不了吧。”
青婉犯难了。
崔狸见她那模样,便不为难她:“放心,我一个人去拿,你就当作不知道。”
“姑娘还是不要去了吧。”
“怕什么!殿下对我好着呢!我之前弄灭了莲灯,殿下都没罚我。”
清婉一想,也对。
“那你不要拿太多,尽量不要被他发现。”
“你就当知不知道哦!”
等崔狸从前面思正殿回来,清婉差点惊掉了下巴。
“乖乖,你要写多少啊?”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总之很长。”
“那写完之后姑娘可以读给我听吗?”
“没问题。”
崔狸顺手牵羊,将那本《尔雅》也带过来了,以防自己有不会写的字。
第一次写那么长的文字,崔狸可是极其投入的。
一直忙到三更天,脸上衣袖上全沾了墨水,在青婉的一再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洗漱睡了。
太子在青婉走后便回到思正殿处理政务,这会儿也刚送走了陆太峰。他寻思着要不要去杜若宫把自己丢了的两刀最好的连四纸和几本准备刻书的册子讨要回来,还是装糊涂就这么算了。
他从蘅芜宫回来,第一眼便见书房里少了东西。
思来想去,太子觉得不能助长这种不良风气,得把东西要回来;如果她还不出,还得略施惩罚,省的她把东宫当成自己的家。
段书斐去了杜若宫,青婉正坐在灯下打瞌睡。
太子敲了敲桌子,青婉一睁眼,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下去。”
太子脸色冷峻得吓人,青婉哪里还敢把“赃物”收拾起来,慌不迭地跑了。
段书斐便看到了崔狸忙了一个晚上的成果。
字写得的确不怎样,中间还有许多圆圈。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一页一页地翻着,崔狸近三个时辰的成果,段书斐用了小半个时辰便看完了。
他捂住眼睛,实在忍不住,就笑了。
真的……看的时候忍不住牙酸,但是又很奇特地叫人想看下去。
可惜,还没有写完。
还以为她突然开窍,想要做学问来,谁知道写了一个晚上,就写出这么个东西来。
市集上这种东西多的是,昭柔也很喜欢看,他也不是没看过,可没有哪一本,有崔狸写得这么夸张。
话说美貌女主拒绝无数个前来相亲的男人,一个人守着万贯家产吃喝玩乐,后来智斗山匪,保护了自己的家产。还顺手救了一位受伤的清瘦书生,她把书生带回家去养得白白胖胖,打破终生不嫁的誓言。谁料书生暗中偷窥女主的家产,与山匪互通消息,女主伤心欲绝……
太子想了想,颇有兴致地在后面写下一段文字。
写完,段书斐大笔一扔,觉得这个结局很不错,满意地欣赏一番,便回去睡觉了。
次日,崔狸便在自己的大作上看到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字迹。
不得不说,这样两相对比,崔狸的字更是惨不忍睹。
“青婉,青婉!昨天我睡下之后,谁来过?”
“是殿下。”
他看了她写的东西,还在上面乱改?
太子殿下的行楷流畅有力,矫健轻盈,崔狸虽说不懂,也不禁感慨赞叹一番。
但是……他写的什么玩意儿?
崔狸气呼呼地去找太子殿下理论。
段书斐书房里,除了陆太峰还有其他几位大臣,一起聚拢在太子周围。
陆太峰第一个看到崔狸,用手肘拐了拐太子。
太子抬头,见崔狸站在门边,似乎忌惮书房里这么多人,面色虽不好却没有发作。
“有事?”
崔狸举了举手上的长卷:“你为什么在上面乱写?”
段书斐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我的纸,不可以吗?”
崔狸跺着脚:“你……可我已经先写上了!我不喜欢你写的。”
段书斐大感意外,他难得“雅兴”,人家还不领情。
“书生白白胖胖,非懒即馋,有什么好?当然是清瘦有力,玉树临风男人才最好。”
“你懂什么!我就喜欢那样的!”
一时间,书房里寂静无声。气氛暗暗发生变化。
段书斐有些下不来台,明明讨论的是书上的角色,却搞得像说他自己似的。
不过也难怪,他自己偏瘦,身材颀长,一点也无愧于“玉树临风”这几个字。
他干咳一声,给自己找补:“你写书是给别人看的吧,光是自己喜欢怎么行?也得要看的人喜欢才行。”
崔狸想了想,竟无法反驳。
“那我也不喜欢你写的,狗尾巴接貂毛。”
段书斐皱了皱眉,大臣们使劲抿着嘴,礼貌道:“殿下,今日就到这儿吧。”
段书斐点了点头,一会儿就只剩下陆太峰一个人。
见陆太峰赖着不走,太子便问道:“你怎么不走?”
陆太峰莫名:“我也走?你们有什么事情得悄悄说?”
段书斐给了他一个刀人的眼神。
陆太峰这才笑道:“知道了知道了,殿下玉树临风,可不能叫人给比了下去,这事要紧!要紧!”
段书斐忍无可忍:“滚!”
一时间,书房只剩下两个人。崔狸兀自生气,段书斐却有些不自在。
“不是要讨论你写的东西吗?站在门口干嘛?”
崔狸这才嘟着嘴走进来:“你干嘛乱改?”
“那书生不好,长相性格我统统不喜欢,也配不上春花那样的女人,索性杀了。给她再找一个好的,有本事,长的也俊俏,又帮她守住家财,不好吗?”
“可是春花对书生是一见钟情啊,怎么好喜欢别人呢?”
“不合适就得及时止损。”
“算了,我说不过你。”崔狸拿起手上的书卷,似乎有点可惜她那白胖书生。
“你既然喜欢写话本,那字也得练练,万一有人喜欢看,见到你那字,只怕也要退缩了。”
“你还说呢,青婉去沈姑娘那里帮我借纸,你还拦着。”
“她告诉你了?这才几天,就对你这么忠心了?我拦着,你不也找到纸了吗?还拿了我最好的连四纸。你倒是会图方便,不去内府拿。”
“那……这个事,我是有不对的地方。”
“嗯,你既知错,我也不罚你了。高嬷嬷我已另派她用,明日我便叫苏尚仪来教你练字,识礼。”
陈妃指使崔狸取悦他,这事高嬷嬷必有牵连,他不希望她身边有自己不能完全信任的人,哪怕她自他小时候便教他,带他。
可惜了,崔狸还挺喜欢高嬷嬷的,除了教她做那些的时候。
段书斐起身道:“我还有事,案几上的东西和东边书架上的不要动,其余的,你自便好了。”
“殿下不留下吃饭吗?”
段书斐经过她身边:“我今日要出趟宫,改日吧。”
“哦……”
段书斐在她身边停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
“做什么?”
“这给我吧,我叫人誊写刻书,怎样?”
“啊……?真的吗?”
她写的,真的可以刻书,拿去卖钱?
崔狸一时不敢相信。
“先刻印几百本,去书坊试试水。”
“殿下……”
“先别感动,有个条件,就是我不喜欢那书生,他必须死,你同意就刻。”
崔狸想了想,这也没什么,毕竟男人嘛,总是各种各样多的是。
当下便干脆地答应了。
段书斐笑得愉悦:“好好想话本,等我回来我要看。”
“知道了殿下!”崔狸立刻觉得生活有奔头了!
直到现在,段书斐一连几日的郁闷才好了些。
一个时辰后,殿下骑马出现在承辉门,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宫门高墙下。
太子湾弃马登车,队车内的沈疏笑道:“等久了吧。”
“我也才出来一会儿。”
“走吧,一会儿赛马该开始了。”
“殿下今日上场比试吗?”
段书斐笑道:“有太峰在,我可不敢掠其锋芒。”
“殿下骑术明明是最厉害的。”
“阿疏谬赞了。”
他掀开帘子朝窗外打量了一眼,只见到城门边几个商贩。
“走吧。”
***
陈氏生辰那一天,用一柄弓在长宁宫自缢身亡。
据说,太子拿着先皇后的陪嫁之物送给陈氏,暗示她不配皇后之位;陈氏摄于太子权威,给太子新宠送去不能见人的礼物,示意她以色侍人,讨好太子;谁知道太子不仅不领情,反而跑去长宁宫大发脾气,太子走后不久,陈氏受不得这般耻辱,便用太子送的那把弓自缢了。
宫里人都说,陈妃是搞错了对象,殿下哪一天不跟沈疏出双入对的。
沈疏入主东宫,指日可待。
她却将东西送到杜若宫去,这不仅是在跟沈想过不去,也是跟太子过不去,毕竟皇帝醒来,太子就更需要沈相的支持了。
这个时候,太子怎会宠幸他人?
陈妃一死,最高兴的莫过于沈疏。
她几次三番阻碍她亲近太子殿下,简直居心叵测!
喜事变丧事,六宫着素,太子被禁足。
而那个病情刚有起色的皇帝,因陈氏之死悲伤过度,已经是好几天没下床了。
虽说没下床,却因为太子犯下大过,不得处理政事,便将朝廷搬到朝晖殿。每日小议。
奇怪的是,对朝堂之是从来没有兴趣的五皇子段季旻也在位列。倒也插不上话,不过是在皇帝累了渴了的时候端茶倒水,表表孝心。
转眼入冬。
或许是朝堂之上的失控让百姓更加没有信心,各地乱象频生,乱军突起。金秋时因为皇帝醒来的盛世气象犹如回光返照一般,迅速失了生气。
被禁足的段叔斐没了政务,倒落得轻松。
此时思正殿书房却没生炉子,冷清无比。
这般寒冷,段叔斐却将书房的后窗开着,当窗临帖。
陆太锋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这个时候却也禁不住哆嗦:“殿下,窗户能关了吗?前面熄灯了,人睡了。”
段叔斐被他说中心思,面上一红,却硬扛着不关:“冷吗?亏你还是习武之人。”
陆太锋干脆上前:“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我说,这般牛郎望织女又是何苦?”
“闭嘴吧。”
“你现在跟沈姑娘到底到哪一步了,我怎么看不懂你了?”陆太锋挠挠头,一脸认真地问道。
段叔斐一脚踹过去:“今日沈相有没有问起沧州之事?”
“我在御前伺候,他怎么会问?不过,沧州刺史私占民田,给人抓住了小辫子,被人私下一封密奏告到皇帝那儿去了,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