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人,来来来走一个,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一道洪亮豪放的声音砸来,把裴砚从昏沉中硬生生砸醒,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歌舞升平中,交谈声、歌舞声和酒盏的碰撞声混杂在一起,扰得人目眩神迷。
下一秒,视线渐渐上移,腾空,直至看到诺大宴会厅的全貌,以及几个坐在中央觥筹交错的人。
其中一个很眼熟,年纪很轻,身着紫色官服,正端着酒盏浅笑着应下一个接一个人的恭维。
是前世的他。
是他刚被任命内阁官员时举办的左迁宴。
裴砚浮在半空中,静静地望着人群中那身姿挺拔、意气风发的青年,前途铺在他身前,盈满了权势独有的光明。
紧接着一阵天选地转,四周猛地昏暗下来,裴砚跪在空荡的大殿中央,眼前是暗金色的地砖,他的额头抵在上面,一片冰凉。
“裴爱卿,朕既命你为首辅,器重之意,不必多说吧?”有人在他身前说:“为朕分忧之事,你可愿意做?”
不,别答应他。
裴砚剧烈地挣扎起来,可他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无形中控制住,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慢慢把头抬起几分,再重重地磕下。
“臣遵旨。”
他听见自己说。
画面一转,眼前再次明亮起来,又是一场宴席,只不过比前一次的更加豪华,更加奢靡,舞女在池中不知疲倦地旋转,水袖纷飞,像在织着一场不知今夕何夕的梦境,琴声从争鸣到嘶鸣,如杜鹃泣血般,大有不断弦就不停歇之势。
他看到自己穿着更加繁重的官服,立于最高处,迎接别人恭维时比先前更加得心应手。
他听到别人喊他“首辅大人”,称他是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内阁首辅,又称赞他德才兼备、勤政爱民,官至首辅是众望所归。
他看见自己恬不知耻地应下这些夸赞,脸上挂着的笑容充满了令他讨厌至极的虚伪。
恭贺的人一个接一个,直到出现一个裴砚熟悉的人。
那个让他前世魂牵梦绕的人正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送他一句“恭喜”。
他看到自己的腰弯了些,像是驮着数不清的沉重包袱,无数尖叫在他耳边炸响,他心里清楚,这是他妄言陷害过的贤臣们的怨气,但那时的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依旧能四平八稳地朝面前的人颔首,笑着举杯,应下了这声恭贺。
画面继续徐徐转动,再次清晰起来时,眼前一片漫天飞雪。
迅猛的风雪中,连极致奢华的皇城也免不了显露出一丝颓败。城内,金殿上站满了手持笏牌的官员,裴砚看到他站在最前头,领着众人朝空荡荡的龙椅深深叩拜。
一旁的纱帘后,传来大梁太后慵懒的声音:“皇帝今日身体不适,特请哀家来主持朝会。关于兵部侍郎通敌一案,众爱卿的请柬皇帝看了,皇帝说,裴首辅的提议最有理,就按裴首辅说的办吧。”
众人纷纷称“是”,唯有一人冲出来,孤零零地站在前方,高举笏牌道:“且慢!臣以为此案证据不足,兵部侍郎是否通敌还有待考证,还请太后再宽恕一些时日,臣定查个水落石出,以证大梁公正清明之名。”
“沈大人的意思是,陛下和太后的决策不够公正?”裴砚听见自己说。
身着紫袍的年轻重臣轻蔑地看着眼前的对手,语气轻松道:“一些时日是多久呢?不会等沈大人查完,转头发现侍郎已经跑到敌国了吧?那可真是水落石出了。”站在他身后拥护者们配合地大笑起来,仿佛在笑对手的不自量力。
他这些年当佞臣当惯了,这种颠倒是非的话语完全不需要经过思考,可谓是张口就来。
裴砚明明应该习惯了,可看到面前人不可置信和失望的眼神时,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不要这么看着我。
他听见自己说。
可他只是如今一缕飘荡的孤魂,无论怎么用力嘶吼,都发不出一丝声音。
殿上的人还在说:“还是说,沈大人跟侍郎私交甚好,好到不惜担上自己的名声来保他一命?”
别说了。
别说了!
别说了!!!
裴砚拼命想靠近大殿,想冲向前掐住自己的脖颈,却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一声声质问,有被他陷害的良官贤臣的,有父母的,有百姓们的。
“你不是立誓要当一名贤臣吗?”
“你进仕途不是为了立心立命,开万世太平吗?”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最后是沈渊的,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很难过:“你还是裴砚吗?”
眼前的画面忽然疯狂扭曲,旋转,耳边的质问声全部化为尖锐的嗡鸣,一阵接着一阵,他像摔进一片黑暗的虚空中,不停地下坠,下坠。
他是要死了吗?
死了也好,太累了。
他真的太累了,他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
什么忠贤奸佞,什么家国天下,只要死了,就全都与他无关了。
……
“阿砚。”
“阿砚,醒醒。”
混沌间,裴砚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名字,声音很沉稳,听着却莫名叫人安心。
“你再不醒,烧饼我就替你吃了。”
“……”还很欠揍。
说来也怪,这道声音就像从天而降的绳索,牢牢地捆住他冰冷的身体,使劲往上拉,裴砚挣扎不动,只能任由它把自己越拖越高。
直到身体开始回暖,意识渐渐回笼,力气也渐渐恢复。
裴砚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跟坐在床边的沈承钧四目相对。
裴砚下意识地虚弱笑笑:“好巧,沈大人。”
沈承钧:“……嗯,好巧。”
说完两人便沉默下来。
裴砚刚醒,思绪还很乱,隐约只记得他被绑了,然后被人救了,再后来,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里面的人和事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如流沙般飞速流逝,越使劲想越想不起来。
裴砚试了一下,放弃了回忆,转而去打量四周的环境。
屋内的装饰和摆设都很陌生,既不是国师府的客房,也不是裴府的卧房,那只剩一种可能——
“沈大人救了我?”裴砚问。
“……”沈承钧顿了顿,问:“你不记得了?”
裴砚好奇道:“记得什么?”
沈承钧定定地盯着他看了几秒,肩膀忽然像泄气一般塌了几分,说:“算了。”
适时有侍女端了药进来,见沈承钧在,便问道:“大人,还是您来喂吗?”
裴砚闻言一惊,难不成这人不仅把他救回家,还亲自给他喂药?
就算在咏木宴结束之前他们是绑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沈承钧也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吧?
裴砚心惊胆战地偷瞄了眼沈承钧,只见他面色沉沉,把药碗从侍女手中接过,放在床头,对裴砚说:“自己喝。”
“……”裴砚心里撇撇嘴,自己喝就自己喝。
他半撑起身,拿过药碗。药有些烫,裴砚拿勺子舀起一点,放在嘴边,边吹气边道:“昨晚的事我没忘,沈大人的救命之恩,裴某定涌泉相报。”
沈承钧扯了扯嘴角,说:“记得什么?说来听听。”
裴砚想了想,说:“昨晚我被刺客劫持,以死相搏时沈大人把我救走,还把我带回京。”
“就这些?”
“……还有什么?”
沈承钧看了他一会儿,选择换个话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258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