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月光，芙宁娜得以看清面前的人类居住地。

里面大部分是简易帐篷，听闻沙漠里存在不少部族，芙宁娜猜测眼前是一个部族的临时居住地。

夜晚的沙漠于人类而言，是危机四伏的世界，哪怕是整个部族的人都居住于此，夜晚也应该要有人守夜啊，结果这里连一点火光都没有。

芙宁娜心中疑云四起，向两位伙伴提议：“这里离纳西妲说的遗迹还有一段距离，正巧我们遇见一个部族，不如先进去看看？”

这不是芙宁娜的随性提议，而是见叶子的表情着实奇怪，说不定这个部族是叶子的母族？至于进不进去，芙宁娜不会随意为他人做决定，所以这只是一个提议。

叶子低着头，发丝垂下，看不清上半脸的表情。

沉默良久，叶子小声说：“我们去看看吧。”

这一次，叶子走在前面，似乎十分熟悉这里，步伐稳当，不像芙宁娜总是被一些枯枝磕绊。

啪嗒一声，有人摔倒，不是芙宁娜，而是卡莉露。

芙宁娜连忙扶起卡莉露，嘴里嘟囔：“这个地方为什么有这么多木棍，沙漠里又没什么树。”

卡莉露站起身说：“把我绊倒的感觉不像是树枝或木棍，好像是一个圆鼓鼓的东西。”

“是吗？”芙宁娜蹲在地上摸索，试图找到绊倒卡莉露的罪魁祸首，因为云彩遮住月亮，月光不充足，地上漆黑一片。芙宁娜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摸到卡莉露描述的圆鼓鼓的东西。

嗯？这东西上面怎么还有两个小窟窿。

“芙、卡莉露，你们在找什么？”叶子见她们迟迟未跟上来，又走到她们身边，看见芙宁娜捧着一个东西，紧张地问，“芙，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里处处透着古怪，三人的心都绷着一根线。

“我也不知道，”芙宁娜用手指掂量一下，“这东西也不是石头或者木桩。”

三人凑在一起，头顶上，遮住月亮的云彩慢慢飘走，银白色的光幕渐渐覆盖大地，也照清了芙宁娜手中不知名物体。

芙宁娜瞳孔倏地睁大：“啊啊！”

那东西呈抛物线砸在坚硬的石块上，发出嗵的一声，掉出几块小碎片。

惊魂未定的芙宁娜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地面上形状各异的骨头，堆积如山。芙宁娜此刻心脏如擂鼓跳动，嗵、嗵、嗵。

想要发出的尖叫声，最后变成喉咙里挤出的一丝呜咽声。

没错，芙宁娜刚刚扔出去的东西是一个人头骨。现在她整个人处于脑袋空白的状态，天可怜见，失去记忆后的芙宁娜从未遇到这种尸骨惨状，其画面冲击力，与小茉哥哥行凶场景不相上下。

“怎么会？”叶子落下冷汗，不可思议看着满地骨头，缓缓蹲下，声音颤抖地说，“这些都是人骨。”

叶子瞪大双眼，眼里除了害怕，还有浓浓的不解。

唯一站着的卡莉露，因为经历的时光够长，面色还算镇定。她看向叶子，艰难开口：“叶子，请为我们寻一块休息地。”

叶子回过神，转头时，与卡莉露的目光有一瞬交汇。叶子眉毛上抬，万千思绪藏在一声：“随我来。”

芙宁娜不愿拖伙伴后腿，麻溜地站起身，与卡莉露亦步亦趋跟在叶子身后。

月光微弱，芙宁娜目光时不时落在叶子昏暗的背影上。

叶子步伐没有丝毫顿挫，像是在这条路上走了千万次，脚下的每一寸沙土，她都记得。

她们小心绕开地上的骸骨，无论地上的是谁，遗体经历过怎样的风吹日晒，最终汇聚成一句话：死者为大。

谁人都不该践踏无名者残留世间的最后痕迹，仇人除外。

失去记忆的芙宁娜本不会理解人对死者的敬畏与避讳，这种感情很复杂，毕竟她是纯水精灵，纯水精灵的死亡不是这样子，她们不会留下遗骨，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但看着地上的累累白骨，她好像理解了一点，也许因为在生命面前，死亡一视同仁，所以情感共通，也有可能是……她越来越像人了。

叶子掀开帐篷的布帘，径直走入其中，芙宁娜本想跟上，叶子却摆摆手。

疑惑间，芙宁娜打量这个帐篷，它搭在崖缝间，在沙漠中，这个位置阴凉也危险，崖壁可以遮住一点炽热的阳光，可松动的沙石随时可能坠落，运气差点，石头大点，便是夺命的意外。

一路走来，芙宁娜经过不少落灰的帐篷，可看着这个帐篷，却无端生出它很可怜的感觉，就像缩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叶子从帐篷里走出，手中拿着类似火折子的物件：“我们拆几个帐篷，用来作柴火，这样今夜就不用忍受寒冷了。”

不一会儿，木板被点燃，响起噼里啪啦声，火焰在夜中舞动，红黄的火光驱散沙漠的寒冷，照在芙宁娜脸上，是温暖的触感。

四周满是骇人的人骨，三人就这样围着火堆，沉默不语。

芙宁娜盘腿坐在地上，双手抱住小腿，身体微微蜷缩。

人在夜色与火光中，也变得朦胧不真切起来。

芙宁娜余光瞥向叶子，叶子沉湎于自己的思绪中，并不知晓她手袖里落出一块破旧的布。

借助火光，芙宁娜看清这布上刺着一个名字——尤迪娜。

布是芙宁娜在叶子进帐篷时，偶然从地上拾起。

芙宁娜观察过其他帐篷，有几个帐篷帘上挂着类似的布，布上也刻着人名，有阿萨里格、尤夫腾、马塞拉……

芙宁娜猜测，这种布上的名字，是所处帐篷的拥有者。那么在崖缝间的小帐篷，它的主人应该叫尤迪娜。

尤迪娜……比“叶子”更像一个名字。

一个猜测在心底孕育，芙宁娜想开门见山询问叶子与此地渊源，毕竟这四周的骸骨昭告事情并不简单。

可当芙宁娜再度看向叶子时，叶子已经合眼。她趴在火堆旁，缩成一团，睡梦中眉毛蹙成小山。就像那顶小帐篷，可怜巴巴的样子。

芙宁娜抬头望天，原来夜已深，另一边，卡莉露也打起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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