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几天，瑶泉都没有看到于明书，决定去医馆寻他，不识路，她绕了一圈又一圈，没辙，隔院落竹栏问大娘。
“大娘，您知道于大夫的医馆在哪吗？”瑶泉浅笑欠身。
岂料，几位大娘斜了她眼，扭头继续择菜，嘴里还阴阳怪气：“老二婶啊，你可要看紧你家凤丫头，别让她跟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哪天搞大了肚子回来，哭都没地哭去。”
老二婶故作姿态，“可不嘛，我回头可得跟我家凤丫头说说，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起码也是懂点那什么……对，礼义廉耻的，不像有些贵小姐，都不懂这些！”
“未婚先孕，未嫁过来就养在姑爷家……”
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瑶泉没继续听下去。
摸索半天，终是寻到于明书医馆。
她一进医馆，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扫视着她，有深究，有好奇，也有……难以启齿的。
男女老少，各式各样。
她到此，于明书也是愣一下，反应过来将她拉出医馆，“你怎么来了？”
“我想来看看你。”她尽力忽视掉那些让人不适的眼神。
于明书虽心下一暖，仍让她先回去，瑶泉应下，离开医馆，
前脚刚走，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明书，这就是你藏着掖着的妹妹啊。”
说话的是村里有名的鳏夫，上下打量女子的那道视线实在令人作呕。
话一出，医馆内哄堂大笑，其他人七嘴八舌讨论着，议来议去都是说她一个富家小姐不知廉耻，未嫁有孕，不知廉耻。
又一人说：“原来锦城官小姐都这做派，平日端得不行，背地里指不定这么……”
瑶泉加快脚步，将那些声音甩在身后，仿佛这样做，那些话就刺激不到她，她就永远不会痛。
于明书张了张口，病患催促他，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继续为他们诊治。
晚上回去，瑶泉正好把新做的饭菜端上来。
她装得极好，于明书真以为她没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我先前未下过厨，这是我第一次做，你尝尝。”
她将筷子递给于明书，于明书品了下，点头，“好吃。”
于奶奶在里屋织衣，瑶泉去唤她，她慢吞吞出来，“妞啊，你就别忙活这些了，该好好养胎才是。”
于明书附和，“对啊，等我在医馆忙完，回来再做。”
瑶泉笑笑，后面接连几天都学着烧饭，等于明书回来吃饭。
她在害怕，害怕于明书嫌弃他，害怕那些闲言碎语，她想多做些，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多一点。
久而久之，于明书知晓劝不动她，便作罢。
于奶奶极为看重她腹中孩子，现在她进退两难，想打又实在是没办法，就耽搁下来，近年尾，家户忙着火炬大会，用膳时，听着他们商讨，瑶泉好奇下问了句，“阿书，火炬大会是做什么的？”
“村子里祈福的。”于明书笑着回。
瑶泉记下，等到那天，观皑皑白雪纷飞扬，炉边温衣女子静卧，天地静谧，唯村落中央一村子人围着。
她是外来者，不可参加。
瑶泉双手撑着下巴，离炉火不远处，微微歪着头，整个人圈在暖黄火光下，良久，垂下头，将冻红的鼻子埋在衣袖里，无声落泪。
消失一段时间的小和尚出现了，蹲在她旁边，一点点轻拍她脑袋，“爱哭鬼。”
似有感应，瑶泉缓缓抬起头，对着呆呆看着旁边，神情委屈，可怜巴巴的，似要下一秒抱上小和尚般，对上她的眸子，连小和尚都愣了下。
她没有看到他，她是在望着门外打着旋般的“柳絮”，层层叠叠盖住树梢，屋顶，以及大地，素白一片。
这场雪似乎要一直下，永不停歇，春日那么漫长，她快要等不到了。
这一刻，她想起很多很多人，阿娘，弟弟，阿紫，还有……他。
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该放下了。
*
殊玉连着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夷仙，她像是故意躲着不见他似的，怎么寻都寻不到。
夷仙最是爱上树，密林里，每经过一棵树，殊玉都得抬起头去看有没有夷仙。
可惜，无一棵树上有她。
而锦城某处，漆黑的地下，女子靠着护栏往更深处瞧，不见底，来往壮汉抬着重物穿过她隐身的身子，将黑暗处走。
一排排蜡烛嘶啦燃着，这是里面唯一的光源。
一人带着面具，来这里巡视，时不时叮嘱他们，忽然，画面一点点碎掉，四周环境忽变，漆黑地下逐渐散去，画面重构，变成黑渊沼泽。
万千声音一下子涌入耳，不断刺激着，叫嚣着，哭嚎着……
“轰隆”一声，天地裂出一条条缝隙，无数怨魂正争先恐后往里面爬出，如狼似虎盯着那两位不同地点男女。
夷仙收起慵懒，青提衣裙随风展出漂亮的弧度，随意又清冷。
骤变的天地，一个念头几乎同时出现——“瑶泉死了。”
一炷香前，雪化之时，瑶泉与于明书大婚，这是一场几乎没人祝福的婚姻。
条件简陋，村子人看于奶奶面子上，多少来参加，夜幕降临，瑶泉在一名女娃搀扶下出了房门，当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嘈杂的声音又响起了。
“真的假的，真是她大哥的？啧啧啧。”
“明书真是惨咯，替别人养孩子，我看她第一面就知道这女人精着呢，感情打的是这个主意。”
周围唏嘘一片，瑶泉扯下红盖头，“你们说什么？”
一大娘道：“村子里谁不知道你肚子里的是你大哥的孩子，还在这装。”
瑶泉心中一根弦隐隐被拨弄，隔在人群望向于明书，却看见他躲闪的眼神时，彻底断了。
她一步一步挪过去，在于明书跟前站定，问：“他们说的是真的？”话里带着哽咽，她红着眼。
她还是想问，她要一个肯定的答案，于明书身上的红衣是那么刺目，那么鲜艳。
犹豫半晌，于明书牵起她的手，道：“没事的。”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这几个字如给魔鬼般缠绕着她，怎么可能没事，又有谁真正能做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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